黄初三年的秋风裹着碎石子拍打武库窗棂,曹仁的指节在铠甲鳞片间缓慢游走。案头那副曹丕新赐的金甲映着烛火,倒像是团烧得正旺的炉炭,反衬得他手里这副旧甲愈发灰暗。指腹蹭过第三十七道裂痕时,老将军喉头忽然泛起腥甜——这道斜劈在护心镜边缘的刀口,是当年赤壁败退时被江东水鬼留下的。
\"大将军,该换药了。\"亲兵捧着漆盘立在门槛外,碗里汤药冒着热气。曹仁恍若未闻,反手将旧甲披在肩上。青铜鳞片压得右肩旧伤隐隐作痛,倒比案头金甲轻快些。前日朝会上御史弹劾他私藏军械的折子,此刻想来竟不如甲胄裂痕来得真切。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碾碎夜色。斥候滚鞍下马时斗篷上还沾着草屑:\"东门戍卫截获密信,建业遣细作三十人混入城中!\"曹仁霍然起身,旧甲鳞片哗啦啦响成一片。他抓过案头金甲往亲兵怀里一抛:\"把这劳什子收好,取我环首刀来。\"
六十三岁的老将翻身上马,动作利索得让年轻校尉都愣了神。洛阳十二坊的犬吠此起彼伏,巡夜士卒举着的松明火把在街巷间游走,恍惚间竟像是赤壁江面上燃尽的战船残火。曹仁驻马酒肆门前时,屋檐下惊飞的夜枭扑棱棱掠过他鬓角白发。
\"大将军,最后三个耗子钻这瓮里了。\"都尉提着带血的环首刀迎上来,刀刃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血珠子。曹仁摆手止住要破门的甲士,独眼贴着门缝往里瞧。月光漏进酒肆大堂,照见柜台后微微颤动的酒坛——坛口露着半截青布衣角。
下一刻,老将军抬脚踹门的力道震得门楣簌簌落灰。八名甲士涌入门内时,柜台后的酒坛轰然炸开,寒光直取曹仁咽喉。电光石火间,环首刀已架在刺客颈侧,刀刃压得那截惨白脖颈渗出血线。
\"说,建业城墙多高?\"曹仁独眼在阴影里泛着冷光。被按在地上的细作喉结滚动,突然嗤笑出声:\"老匹夫也配问吴都...\"话音未落,刀背已重重砸碎他满口牙齿。老将军靴底碾着刺客手指,声音像是从铠甲缝隙里挤出来的:\"当年张文远八百破十万,今日某倒要看看,你们东吴城墙经得起几架冲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