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突然甩出孔雀羽,光罩瞬间裹住井口。锦娘发现那些飘散的锦片正在吸收晨露,渐渐凝成半幅新的《极乐世界图》。画中迦陵频伽的尾羽泛着孔雀蓝幽光,恰似她袖口新生的纹路。
\"今日该去户部缴纳夏税了。\"陆九踢开脚边染血的麻袋,里头滚出几块带牙印的官银。锦娘认得那齿痕,与去年腊月漕帮劫走的盐引印鉴一般无二。她忽然想起青衫客的话,天孙星君的泪滴在三月三会化作金缕,或许这就是父亲用性命守护的秘密。
陆明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少年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姐姐的嫁衣该用天孙锦,这样才能穿过忘川渡口的三生石。\"他腕间不知何时缠着七根银丝,在朝阳下闪烁如北斗。
户部衙门的铜钉兽环在烈日下泛着青光。锦娘捧着税银匣走过御街时,听见茶肆里说书人正讲到《狄青征西》:\"那狄将军的盔甲是天孙织女所赠,刀枪不入......\"她低头看向税银匣,匣底不知何时凝出滴清泪,正落在父亲苏砚春的私印上。
突然西街传来喧哗。锦娘挤进人群,只见三个市舶司官吏正在撕毁绸缎庄的价签。陆九的孔雀羽无声无息缠住官吏手腕,那些人顿时僵立如木偶。\"苏娘子可知新制的孔雀锦为何禁卖?\"陆九轻声道,\"因为每匹锦都藏着星图,能照出汴京地下埋着的龙脉。\"
当铺掌柜突然从柜台后窜出,手里攥着半截断箭:\"这、这是从波斯商人货船上截获的!\"箭簇上刻着古怪纹路,锦娘凑近细看,竟与《极乐世界图》中的曼陀罗花纹一模一样。陆明璋突然闷哼一声,他腕间银丝寸寸断裂,空中飘落七根闪着星光的丝线。
午时三刻的日头毒辣,锦娘在孙羊正店后院晾晒蜀锦。汗珠滴在孔雀蓝的经线上,竟让布料泛起涟漪般的微光。她忽然注意到东墙角堆着的官银,每锭都嵌着粒朱砂。这分明是父亲当年从蜀锦局带走的镇库之宝。
\"苏娘子好手艺。\"斜刺里冒出个戴东坡巾的胖子,腰间玉佩刻着\"提举市舶\"四个篆字。锦娘背过身去收锦缎,却听见布料撕裂声——那胖子竟用市舶司的封条绞断了她最珍贵的七宝孔雀锦。
\"此锦涉嫌私通西域,例该没收。\"胖子狞笑着展开绞断的锦缎,却在触及孔雀蓝经线时惨叫。那些经线突然活过来般勒住他脖颈,锦缎上的迦陵频伽鸟振翅欲飞。陆九的孔雀羽及时卷住锦缎,将凶徒甩出墙外。
陆明璋突然跪在满地碎锦中,鲜血从他掌心渗出,在青砖上汇成星图:\"姐姐的嫁衣该用血线绣鸾凤,这样才能锁住龙脉。\"他腕间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凝成细小的金线,在日光下与孔雀蓝经线交相辉映。
暮色降临时,锦娘抱着税银匣来到虹桥。她望着汴河上穿梭的漕船,突然将孔雀蓝蜀锦抛向河面。锦缎入水的刹那,整条汴河泛起金光,河底沉没的楼阁、折断的桅杆、甚至溺亡者的白骨都浮现出来,在金光中组成巨大的星图。
\"原来如此。\"陆九的声音从云端传来,\"天孙星君的眼泪凝成金缕,只有浸过至亲血脉的蜀锦才能显现龙脉。\"他甩下根银梭,正钉在星图中央的紫微垣位置,\"苏娘子,该去相国寺唤醒真正的守灯人了。\"
当夜子时,锦娘抱着陆明璋来到大相国寺。藏经阁后的古井泛着幽蓝光芒,井壁镶嵌的夜明珠排列成二十八宿。她将染血的嫁衣浸入井中,衣料上的金线突然游走如活蛇,在夜空中织就巨大的璇玑图。
陆九的叹息从井底传来:\"你爹用三十年光阴,将汴京龙脉织进每寸蜀锦。\"他拽着锦娘跃入井中,井水竟如丝绸般顺滑。在意识消散前,锦娘看见陆明璋化作流星划过天际,手中银梭正在修补破碎的银河。
汴京城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御街的石板路已铺满孔雀蓝锦缎。早市的商贩们惊奇地发现,那些锦缎上的迦陵频伽鸟随着日光流转,正将金粉洒向皇城方向。而普济寺的银杏树下,少年陆明璋正在抄写新的经文,腕间银丝与北斗七星遥相辉映。
三日后,苏锦娘在汴河闸口晾晒新织的云锦。老妇人沈氏的病奇迹般好转,正将孔雀蓝丝线编成流苏。井中古琴声悠悠传来,锦娘抬头望见云端有位女子正在织布,七宝梭在星河间穿梭,每一次穿引都落下粒金砂,在汴京城头汇成璀璨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