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火焰,如同倦鸟归巢般,缓缓收敛回苏烬手中的黑色断棍之中。那股足以湮灭强敌、震慑天地的力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苏烬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连忙用断棍拄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滑落,浸湿了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衣衫。
他环顾四周。
星陨之地,这片破碎的星空祭坛,因为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和能量异变,变得更加狼藉不堪。黑色晶体地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和坑洞,断裂的锁星塔残骸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散逸后的刺鼻气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
飞廉和他那身标志性的银羽甲,已经彻底化为了飞灰,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魇君那恐怖的黑暗魔影,也在最后那湮灭一切的灰色棍影下彻底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小撮极难察觉的、仿佛带着永恒诅咒的黑色粉末。
而那个引发了部分混乱的蛮族狂斧,则倒在不远处的血泊中,巨大的板斧摔在一旁,眼中还残留着一丝疯狂和……解脱?
整个战场,似乎……只剩下了他,以及……
苏烬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两道身影。
流苏依旧抱着双臂,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似乎对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毫不在意的笑容。但她那双如同秋水寒星般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好奇、惊讶、探究……种种情绪交织。
道疤则默默地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他看起来也消耗不小,脸色有些苍白,握着短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他看向苏烬的目光,同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啧啧,小家伙,真人不露相啊。”流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走到苏烬面前,饶有兴致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刚才那一棍……叫什么名字?威力可真不赖。连飞廉那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冰块都被你敲成渣了。”
苏烬没有回答。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他只是默默地走到那块巨石后面,看向躺在那里的老夫子。
老人依旧静静地躺着,脸上带着一丝极其安详的、仿佛大梦初醒般的微笑。他的呼吸……已经彻底停止了。胸口处那块被苏烬贴身收藏的黑色令牌,也彻底恢复了冰冷和沉寂,再没有任何光芒和温度,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苏烬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老人那冰冷而布满皱纹的脸颊。
没有悲伤的嚎啕,也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一种……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又如同亘古冰川般沉寂的……巨大的空洞感。
这位传授他知识、给予他三年安稳、在最后时刻点醒他、并将这沉重“薪火”传承给他的老人……终究还是……走了。
或许,在看到苏烬初步融合力量、走上那条“平衡”之路的时候,他心中最后的执念和牵挂,也终于放下了吧?
“先生……安息。”苏烬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这薪火……我接下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昏迷不醒的柳随风。他走过去,简单地探查了一下,发现柳随风只是因为强行催动残魂印记,以及被苏烬废掉气海而昏迷,并没有生命危险。
“他……怎么办?”苏烬看向流苏和道疤。
流苏耸耸肩:“随你。你想杀了他报仇?还是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或者……把他交给书院处理?”
道疤则言简意赅:“留着,或许还有用。”他似乎对柳随风这个人,或者说他代表的柳家,有着某种特殊的关注。
苏烬沉默了一下,最终没有动手。杀了柳随风,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许……道疤说得对,留着他,将来也许能问出更多关于稷下、关于那场禁忌案的秘密?
他不再理会柳随风,而是开始收拾“战场”。他先是将那本极其重要的《玄枢星纬》残卷小心收好。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飞廉化为灰烬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银色的光芒?
他走过去,拨开灰烬,发现那竟然是……几片没有完全损毁的、如同羽毛般的……银色甲片!以及……一支断裂的、但依旧散发着微弱星辰之力的……银色箭簇!
苏烬心中一动,将这几样东西也收了起来。然后,他又走向魇君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点黑色粉末,似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留下。
最后,他看向道疤。
“你……”苏烬看着道疤,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你和稷下……是什么关系?”
道疤沉默了片念,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沧桑,“算是……‘守陵人’的后裔吧。”
守陵人!苏烬心中一震!果然!
“我们的祖先,并非稷下学宫的核心成员,而是……被赋予了另一个使命——监视锁星塔,记录星核的变化,并在……必要的时候,清理门户,阻止某些历史重演。”道疤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惜……我们的祖先,也失败了。就像……守株一脉一样。”
“所以……你帮我,是为了阻止飞廉和魇君夺取星核?”苏烬问道。
“一部分原因。”道疤点头,“更重要的……是你。”他看着苏烬,“你身上的‘炉鼎’体质,你与星骸的共鸣,你引动星力的可能……或许,你是唯一能打破这个死循环,带来真正‘平衡’的人。”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古星图?”苏烬想起了之前的交易。
“星图……只是验证。”道疤摇了摇头,“我需要确认……你是否真的是‘那个人’。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接近。”他似乎松了口气,“至于我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善用这份力量,不要重蹈……当年的覆辙。”
苏烬沉默。他能感觉到道疤话语中的真诚,但也明白,道疤的立场依旧复杂。他代表的“守陵人”一脉,或许与“守株”一脉的目标并不完全一致。
“那你接下来……”
“我的使命,暂时告一段落了。”道疤说道,“星陨之地的异动,已经惊动了太多存在。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风暴中心。我会暂时潜伏起来,继续观察。你……自己保重。”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枚锋利的骨片,以及那个装着神秘种子的小皮袋,递还给苏烬。“物归原主。或许……它们在你手中,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苏烬接过骨片和皮袋,心中五味杂陈。“多谢。”
道疤点点头,不再多言,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消失在了星陨之地的某个角落。
苏烬目送他离去,然后看向流苏。
“你呢?青君?”苏烬问道,“你又为何而来?也是为了这星核?”
青君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有些怅惘的笑容。“星核?那东西……对我‘月宫’来说,既是机缘,也是……诅咒。”
“月宫?”
“一个……比稷下学宫更古老,也更……倒霉的传承。”流苏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的祖先,也曾试图理解和运用星辰本源的力量,但最终……却引来了不详,几乎灭绝。只有少数血脉,带着残缺的传承和……某种特殊的‘使命’,流传了下来。”
“那你帮我……”
“我不是帮你。”流苏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做一个选择。或者说……在下一个赌注。”她看着苏烬,眼神明亮,“我赌你……能带来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无论……是好是坏。”
她似乎……并不在乎星核本身,更在乎的是……苏烬这个人,以及他可能带来的“变化”?
“我要走了。”流苏说道,“这里的能量波动太剧烈,很快就会引来更麻烦的存在,比如三长老或者其他老怪物。我得去处理一些……家族的‘遗留问题’。”她似乎也有自己的任务。
“我们……还会再见吗?”苏烬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流苏看了他一眼,忽然嫣然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月华流转:“也许吧。如果你能……活到最后的话。”
说完,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如同真正的月宫仙子般,消失在了浩瀚的星海背景之中。
最终,星陨之地,这片破碎的星空祭坛之上,只剩下了苏烬,以及……躺在他身边,似乎已经彻底陷入永恒沉寂的老夫子。
周围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空间裂缝缓慢愈合,头顶的星海也似乎恢复了某种亘古不变的秩序,只是……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仿佛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和苏烬的力量融合,也抽取了这片奇特空间的部分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