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统领则瞪大了眼睛,望着铜炉四周琳琅满目的配菜惊叹不已。腌制入味的嫩牛肉码成整齐的小山,每片肉上都点缀着新鲜的香菜与辣椒;鲜切黄喉在冰盘上泛着珍珠光泽,旁边还摆着雕花萝卜片作衬;就连寻常的土豆片都被雕成了缠枝莲纹样,浸在清水里保持脆嫩。他颤巍巍夹起一片黄喉,刚放入锅中,就被汹涌的红油冲得打了个转,溅起的汤汁差点洒在衣襟上,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张猛攥着雕花象牙筷的指节发白,滚烫的牛油香气扑面而来,铜炉里飞溅的火星映得他瞳孔发亮。他盯着碗里堆成小山的毛肚和嫩牛肉,忽然想起数月前还在野狼岭啃冷硬的烤兔,山洞漏雨时,只能抱着抢来的糙米在霉味里蜷成一团。此刻脚下踩着冰凉的青砖,头顶是缀满宫灯的八角飞檐,月光透过琉璃灯罩,在火锅汤底碎成点点金箔。
“怎么啦,张猛,你是打算减肥了嘛?”安若伊用银勺舀起菌汤里的竹荪,瞥见他怔愣的模样,眼角笑意漫开,“再不动筷,岳统领可要把鸭血全捞光啦!”
张猛喉头猛地发紧,滚烫的泪珠猝不及防撞在碗沿上,晕开小小的涟漪。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反而蹭得满脸红油:“娘娘……俺打小在死人堆里刨食,当强盗时被官兵追着满山跑,哪敢想能有今天?”他声音发颤,忽然起身重重跪地,额头贴在青砖上,“要不是陛下和娘娘收留,俺张猛早烂在山沟沟里了!”
安若伊连忙放下汤勺,裙摆扫过满地碎银般的月光,亲手将他扶起:“快起来!听说战场上你提着斧头连斩七名吐蕃骑兵,箭簇擦着脖颈都没退半步,这些都是你拿命换来的!”
张猛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俺那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师傅才是神威无比,天神下凡!”他转头望向羽青玄,眼中满是炽热的敬意,“那天吐蕃军攻城,投石车把城墙都砸塌半边,师傅单枪匹马从城头跃下,剑光一闪,连人带象劈成两半!血雨落下来的时候,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说到激动处,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跟着轻晃,“俺当时就想,能当师傅的徒弟,就算战死了也值!”
岳统领夹起块吸饱汤汁的冻豆腐,看了一眼嘴巴塞得满满的羽青玄,胡须随着叹息微微颤动:“张猛兄弟说的极是。那日巨象卷起的风沙遮天蔽日,那金刚强巴的狼牙棒都带着腥风,若不是青玄姑娘……”他喉头滚动,将豆腐送入口中时却忘了咀嚼,“我们怕是早就成孤魂野鬼,哪还能瞧见这中秋的月亮。”铜炉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老将的眼睛,却掩不住他望向羽青玄时,眼底近乎敬畏的感激。
羽青玄囫囵吞下还在发烫的毛肚,被辣得舌尖发麻,耳尖却因众人夸赞泛起薄红。她慌忙摆手时,腕间银镯撞出清脆声响:“不过是运气使然,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说话间,眸光不自觉飘向主位,望向燕景霆的眼神亮若星河,“若不是师尊平日里倾囊相授,我哪有这般造化。”
“师、师傅?!”张猛手里的筷子“当啷”坠地,在青砖上弹跳着发出清脆声响。他与岳统领同时瞪大眼睛,活像被点了穴的木雕。张猛喉结上下滚动,结结巴巴道:“您这连人带象劈开的绝世武功,竟是陛下教的?!”
“那是自然!”羽青玄用帕子随意擦去嘴角红油,眉眼间尽是骄傲,仿佛在炫耀稀世珍宝,“我师尊深藏不露,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师尊,要不您给大伙露一手您独创的太极拳,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天人之姿!”
燕景霆端起琉璃盏轻抿桂花酿,琥珀色酒液滑入喉间时却不慎呛住,咳嗽声惊飞了檐角栖着的夜枭。他敛起眼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神色镇定如常:“佳节团圆,当以美食为乐,此时练武岂不是扫了雅兴。”余光瞥见安若伊憋笑憋得肩膀剧烈颤抖,帝王清了清嗓子,骨节分明的手夹起一片菌菇,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爱妃莫要光顾着打趣,这鲜菇涮得正好,凉了可就辜负御厨一番心意了。”
安若伊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憋住笑,肩膀还在微微发颤,她轻咳一声,努力让语气显得正经:“对对对,今天咱们就好好吃饭,莫要辜负这满桌佳肴。哪天陛下得空了,再让你们师尊好好指点一二。”她眨了眨眼睛,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说不准啊,你们勤加练习,日后也都能劈开大象,成为名震天下的英雄!”话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眼中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