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书记室的探子,沿着太行陉的羊肠小道北上,马鞍上的牛皮囊里装着用醋液密写的情报。
当他们在保定府外的杏林驻足时,正看见新任知县带着衙役给新立的贞洁牌坊描红,朱漆顺着\"节妇王氏投缳全贞\"的刻字流淌,滴在去年才被铲除的牌坊基座上——那里还留着朱昭熙执政时凿刻的\"女子承户,律法保障\"八字残痕。
自朱瞻基废除北方改革,不过一年光景,被朱昭熙拆毁的贞洁牌坊如毒蘑般在各州县冒头。真定府的十字街口,七座新牌坊拔地而起。
南方籍知府特意命石匠,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刻在坊额,却不知这些石匠中混着当年参与过扫盲班的匠人,他们在凿刻时故意将\"节\"字少刻一笔,暗合民间\"守节不如活命\"的俚语。
最让百姓窒息的是知识封锁。洪熙年间村村必备的扫盲学堂被查封,保定府学政将堆在库房的《千字课本》拖到城隍庙焚烧。
火焰腾起时,围观的老妇人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场景——朱昭熙站在学堂前,亲手给每个孩童发识字石板,石板上的\"人田火\"等字,曾让她第一次读懂自家地契。如今她的孙子正蹲在灰烬里扒拉焦黑的书页,被知府的师爷一脚踹开:\"贱民识字,乱了纲常!\"
随着寒冬逼近,北方的苦难因徽商的垄断而加剧。这些来自徽州的商人,在朱瞻基废除\"官煤平价\"政策后,迅速把持了大同、宣府的煤矿。
他们将朱昭熙时期每斤一文的\"惠民炭\"囤积居奇,黑市价格飙升至四十文,顺天府的猎户站在煤铺前,数着兜里的铜钱苦笑——那是他卖了过冬的皮货才凑够的钱,却只能买到往年四十分之一的煤炭。
绝望中的百姓不得不砍向太行山下的防风林。这些由虞王府出资种植的刺槐、榆树,在洪熙年间曾被称作\"活命林\",春可采槐花充饥,夏可遮荫避沙。
此刻,保定府的老人握着当年虞王府发放的铁斧,却在砍向碗口粗的树干时老泪纵横。他记得朱昭熙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可如今为了不让孙子冻死,他不得不违背当年的护林誓言,每砍一斧便对着山林作揖:\"虞王若怪罪,等您回来打老奴板子便是。\"
掌书记室的密信就在这样的绝境中流传。腊月里,沧州盐工在运盐船的缝隙中发现用油纸裹着的麻糖,糖纸上用盐粒粘出歪扭的字:\"虞王三月渡黄河,砍了卖炭奸商的头!\"
这些带着海盐气息的\"糖信\",随着商队传遍北方,百姓们嚼着麻糖,将消息口耳相传:\"虞王回来要重开扫盲班,女子能出门卖绣活,炭价要回到洪熙年间......\"
基层小吏的暗中抵抗更是让南方官员头疼。这些在朱昭熙改革中被提拔的本地胥吏,如今成了北方的\"沉默壁垒\"。
真定府的粮长在造黄册时,故意将某户的五亩良田写成三亩,当巡检司来核查,他便指着虫蛀的账册叹气:\"去岁蝗灾,册子在库房遭了潮。\"
德州的驿丞更绝,每当有送往南京的塘报,他便以\"马匹染病\"为由拖延,实则将信差引到后堂,让其目睹衙役\"不慎\"将公文掉入粪坑——这样的\"意外\",每月都要发生七八次。
徽商的运炭车队屡屡遇袭,更是让南方势力草木皆兵。在井陉关,十辆满载煤炭的骡车突然遭\"山匪\"劫杀,车夫被捆在树上,嘴里塞着写有\"炭价过五,必死无疑\"的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