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干事站在车旁,冷风吹得他脸颊发僵。他盯着黄雅兰耳垂上那对晃动的祖母绿,心里一阵发堵,科研团队在盐碱地里啃冷馒头的时候,这位\"慰问代表\"却连坐车都要特殊待遇。
吉普车嗡嗡的发动,扬起一片尘土。张干事攥紧了相机,心里暗骂:
\"tmd这报道要是拍歪了,老子宁可辞职!\"
张干事踩着田埂上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试验田走。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扑在脸上,他眯起眼睛,远远就看见田里一片斑斓,整片试验田的麦苗上,竟然盖满了花花绿绿的碎布头。红的、蓝的、灰的,有的还打着补丁,在风中轻轻飘动,像给大地披了件百家被。
\"这……\"张干事愣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摸上相机。
远处,方稷和铁柱正蹲在地头,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布头查看麦苗。方稷的眼镜片上结了一层薄霜,铁柱的棉帽耳朵冻得硬邦邦的,两人却浑然不觉,专注地记录着数据。
张干事心头一热,悄悄举起相机。取景框里,两个单薄的身影衬着五彩斑斓的\"百家被\",在苍茫的雪地里构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咔嚓。\"
快门声刚落,铁柱突然抬头,一眼就瞧见了他:\"哎!张记者!\"
张干事慌忙放下相机,尴尬地挥了挥手。铁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惊喜:\"哎!张记者,你咋又来了?上次拍的照片不够吗?\"
\"这个……\"张干事搓了搓冻僵的手指,\"领导派文工团来慰问,给乡亲们和科研团队表演节目。我这次来再多拍点照片一起发。\"
\"文工团?!\"铁柱眼睛瞪得溜圆,嗓门顿时高了八度,\"带歌舞的那种?哎呀妈呀!我这就去找老崔腾场地!\"他转身就要跑,又猛地刹住脚,\"对了,有《红梅赞》没有?我之前听过一次,真好听!\"铁柱想起来还没和方稷说,又扭头朝方稷喊,\"方老师!咱们有联欢会啦!\"那开心的样子活像过年讨到糖的孩子。
看着铁柱手舞足蹈的样子,张干事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气散了些。远处,方稷也走了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张干事讪笑着,目光却忍不住往田里飘。那些随风轻扬的布条间,隐约可见嫩绿的麦苗顽强地探出头来。他不敢对上那赤诚的目光,那么明亮的眼睛刺的他鼻尖发酸。他见过铁柱在零下二十度彻夜守观测点的样子,此刻却为一场敷衍的慰问兴奋不已。
铁柱已经扯着嗓子喊开了:\"老崔!老崔!省里文工团要来演节目啦!把祠堂的大鼓擦亮堂点!\"
村里顿时热闹起来。几个半大孩子飞奔着去报信,张婶儿慌慌张张地拍打着围裙上的面粉,连卧病在床的李老汉都让儿子搀着出来打听。
张干事望着突然鲜活起来的村庄,忽然觉得,就算黄雅兰要抢几个镜头又怎样呢?能让这些在盐碱地里坚守的人开怀一笑,值了。
他摸了摸相机,里面装着那张意外的杰作,风雪中,两个科学家和他们的\"百家被\"。这才是真正的故事,他想。不管主编怎么要求,这篇报道的核心,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