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故地重游,朱张渡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般沉默地匍匐江边,看着人来,看着人走。
李步蟾拉着青钱骢,站到一边,让别人先走,待人都下了,斛伯背着李步蟾的书箱先下,李步蟾牵着马儿跟上。
“咴儿!”
在船上闷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青钱仰头叫了一声,抖了抖鬃毛,小心地踩上了船板。
青钱的两只前蹄刚刚踏上码头,前面的李步蟾却突然脚下一滑,身子跟穿着溜冰鞋一般,径直向河里滑了下去。
“我去!”
李步蟾一个激灵,口里大叫一声,猛然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嘉靖元年那次,与石安之坐船而下,入湘水之后遭遇恶风,差点翻船,上岸之后,石安之腿脚发麻,差点落水,今次轮到他了?
“少爷!”
斛伯闻声扭头,嘴里大喊,想转身去救,身子却反应不过来,跟慢动作似的,等他转身过来,李步蟾自己滑落了河堤。
滑落之间,李步蟾看见青钱澄澈如孩童一般的眼眸,赶紧一甩手,将手里的缰绳甩开,自己落水也就罢了,不能把青钱给坑到河里去。
“谁?青钱?”
下滑之间,李步蟾突然觉得颈口一紧,竟然是青钱骢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反应,近似于本能地垂下脖子,张口一咬,竟然咬住了李步蟾后颈的衣领。
李步蟾身子陡然一顿,他全身悬空,双脚已经被河水淹没,身子被北去的水流带歪,河堤的条石光溜溜的,完全没有借力之处。
青钱骢这会儿只有前蹄在岸上,两只后蹄前后站在船板上,靠得很拢,脑袋使劲往后拧着,根本无法发力。
更糟糕的是,青钱曾经马失前蹄,它伤的那只脚,便是前蹄,它的两只前蹄竭力刨着地面,左蹄却总是轻滑,显然已经吃不住劲,但它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脖子越发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李步蟾的脖颈后面都能感受到它喘出的粗气。
李步蟾这几年被蒋桂枝照顾得很好,身高将近一米六,体重有了九十多斤,青钱骢虽然神骏,但它即便是在正常的姿势之下,都未必能叼得起来,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别扭的造型?
就这么一小会儿,青钱已经叼不住了,马屁股一摇一晃开始筛糠,嘴里的涎水更是如瀑布一般往李步蟾的颈后衣襟里流淌,李步蟾焦急地大叫,“青钱,松嘴!”
青钱骢却是越咬越紧,它的眼里似乎有一丝纳闷,这个关口,它怎么可能松呢?
“公子,抓住了!”
一根竹篙伸了过来,终究还是船夫反应过来了,长长的竹篙,在泊岸之后,就插在甲板上,他顺手就抽了出来,向前头的李步蟾伸了过去。
李步蟾赶紧抱住竹篙,再仰头叫道,“青钱,可以松嘴了!”
这次马儿听话,松嘴之后,两步跑上岸,再扭转身子,死死盯着竹篙上的李步蟾。
斛伯也过来了,嘶声问道,“少爷,没事儿吧?”
船夫双手青筋鼓起,一点一点地收回竹篙,终于,李步蟾的手攀上了船舷,船夫上前一拉,李步蟾像一团烂泥一般,摊在了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