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杜恕传(1 / 2)

杜恕,字务伯,太和年间担任散骑黄门侍郎。据《杜氏新书》记载:杜恕小时候和冯翊的李丰都靠父亲的职位担任官职,两人从小关系很好。等到长大成人后,李丰磨砺自己的名声和品行来追求世人的赞誉,而杜恕却性格豁达,直率真诚,和李丰的志趣完全不同。李丰最终名扬一时,京城的士人大多为他奔走宣传。但当权者中有人认为李丰的名声超过了实际,而杜恕却像穿着粗布衣服却怀揣美玉的人一样,不被人重视。因此,李丰和杜恕的关系逐渐疏远。杜恕也顺其自然,不刻意追求名声来迎合时俗。李丰凭借显赫的地位在朝廷任职,杜恕却依然在家过着平常的日子。明帝因为杜恕是大臣的儿子,提拔他担任散骑侍郎,几个月后,又转任黄门侍郎。

杜恕为人真诚质朴,不善于修饰自己,年轻时也没有什么名声。等到在朝中任职后,他不结交党羽,一心为公。每当政事有得失时,他总是引用纲常伦理来直言不讳地发表意见,因此侍中辛毗等人非常器重他。

当时从公卿到下面的官员都在讨论国家的利弊得失。杜恕认为:“古代的刺史,奉命传达六条政令,以清静无为着称,威风远扬。现在可以让他们不再领兵,而专门负责民事。”不久,镇北将军吕昭又兼任冀州刺史。于是杜恕上疏说:

“帝王治理国家的最高原则,莫过于让百姓安居乐业;而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方法,在于使国家富足。使国家富足的方法,就是致力于根本,节约用度。现在两个敌对势力还没有消灭,战车频繁出动,这正是武将们施展才能的时候。然而,那些文官们,却也纷纷羡慕武职,慷慨激昂地谈论兵法,以孙武、吴起为榜样。州郡的长官们,也都忽视了体恤百姓的政务,而专心研究军事。种田的百姓,都纷纷放下农具,去从事战争。这不能说是致力于根本。国库每年都在亏空,而制度却越来越繁杂;百姓的精力越来越衰弱,而赋税和劳役却越来越多,这不能说是节约用度。现在大魏拥有十个州的土地,却继承了战乱后的破败局面,计算一下人口,还不如过去一个州的百姓多。然而,两个地方的叛逆势力还在反抗,北方的外族还没有臣服,边境地区不断发生战乱,几乎环绕了整个国家。我们用一个州的百姓,去经营九个州的土地,其艰难程度,就好像用一匹瘦弱的马去长途跋涉,怎么能不加倍珍惜它的体力呢?以武皇帝(曹操)那样节俭,国库充实,尚且不能在十个州都驻扎军队;每个郡尚且不能超过二十个。现在荆州、扬州、青州、徐州、幽州、并州、雍州、凉州等边境各州都有军队驻扎,我们所依靠的,内部充实国库、外部抵御外族的,只有兖州、豫州、司州、冀州而已。我以前认为州郡的长官掌握兵权,就会专心于军事功劳,而不致力于民事,应该另外设置将领和太守,来完成治理政务的任务。然而陛下又在冀州重用吕昭。冀州人口最多,田地大多已经开垦,又有桑树和枣树的收益,是国家征收赋税的来源,实在不应该再让他们承担军事任务了。如果北方确实需要镇守,自然可以专门设置大将去镇守。计算一下设置官员和士兵的费用,和兼任官职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吕昭在人才中还算容易找到的;朝廷如果真的缺乏人才,兼任官职的人也不会太多。由此推断,可知国家是根据人来选择官职,而不是根据官职来选择人。官职得到合适的人选,那么政治就会公平,诉讼就会合理;政治公平,百姓就会富裕;诉讼合理,监狱就会空虚。陛下即位以来,天下每年判决的案件有一百多起,年年增加,到现在已经有五百多起。百姓并没有增加,法律也没有更加严厉。由此推断,这不是政治教化衰落,地方长官不称职的明显证据吗?去年牛死了,全国平均十头牛中能损失两头;小麦收成不到一半,秋季的播种还没有开始。如果两个敌对势力还在边境徘徊,运输粮草,千里之外也来不及。追究这种局面的原因,难道在于加强军事力量吗?武士和精锐的士兵越多,越多就越麻烦。天下就像人的身体,只要腹腔和心脏充实,四肢即使有病,终究没有大患。现在兖州、豫州、司州、冀州也是天下的腹腔和心脏。因此,愚臣恳切地希望这四个州的长官,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业,来承担四肢的重任。然而,孤立的言论难以坚持,冒犯皇帝的意愿难以实现,众人的怨恨难以积累,似是而非的事情难以分辨,所以多年以来没有被英明的君主察觉。凡是说这些话的人,大多地位低微、被疏远;地位低微、被疏远的人的话,实在不容易被听取。如果让好的建议一定出自皇亲国戚,皇亲国戚本来就不会冒犯皇帝的四难来寻求忠诚和关爱,这是古今以来经常遇到的忧虑啊。”

当时朝廷又在大规模讨论考核制度,用来考核朝廷内外的各级官员。杜恕认为,如果不能充分发挥人才的作用,即使有才能也没有益处。如果所关注的不是所应关注的,所关注的也不是当务之急。于是他上疏说:

《尚书》中说“明确地用功劳来试验,经过三次考核决定升降”,这确实是帝王的最好制度。让有能力的人担任相应的官职,有功劳的人享受相应的俸禄,就像乌获(古代力大之人)能举起千钧重物,王良、造父(古代善于驾车的人)能挑选千里马一样。虽然历经六代(虞、夏、商、周、汉、魏),但考核业绩的方法并不显着,经过七位圣人(尧、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汉高祖),但考核试验的条文也没有流传下来,我确实认为这种制度可以大致地依据,但详细的内容很难完备地列举出来。俗话说:“世上会有乱臣贼子,但不会有混乱的法令。”如果法令可以单独依靠,那么唐、虞就不需要稷、契的辅佐,殷、周也不需要伊尹、吕尚的辅助了。现在上奏考核功劳的人,陈述周代、汉代的法令,连缀京房(西汉大臣,曾主张考功课吏之法)的本意,可以说是明白了考核的要点。但要推崇谦让的风气,兴起人才济济的治理局面,我认为还不够完善。

他们想要让州郡考察人才,一定要通过四科(德、勤、才、绩),都要有实际效果,然后才能举荐,试用后征召到公府,担任管理百姓的长官,按照功劳依次补任郡守,或者就增加俸禄、赐予爵位,这是考核的当务之急。我认为应该公开他的身份,采用他的建议,让他详细制定考核州郡的办法,办法制定后就施行,设立一定兑现的奖赏,实施一定执行的惩罚。至于公卿和朝廷大臣,也应该按照他们的职责考核。古代的三公,坐着讨论国家的大政方针,朝廷大臣,负责进谏和弥补缺失,没有善行不记录,没有过错不检举。而且天下非常大,事务非常多,确实不是一个人的智慧所能全部了解的。所以君主是头,大臣是四肢,说明君臣是一个整体,相互需要才能成功。因此古人说,廊庙(朝廷)的栋梁之材,不是一棵树就能支撑的;帝王的伟业,不是一个人的谋略就能完成的。由此说来,怎么会有大臣只尽自己的职责就能达到天下大治呢!而且平民之间的交往,还有人为了坚守信义不惜牺牲生命,为了报答知己不惜肝脑涂地,为了追求名声不惜坚守气节;何况那些穿着官服、站在朝廷上,官至卿相的人,他们所坚守的不仅仅是个人的信义,所感激的不仅仅是知己的恩惠,所追求的又岂是名声而已呢!

那些受到恩宠和俸禄、担任重任的人,不仅仅想让明君超过唐尧、虞舜;他们自己也想置身于稷、契的行列。所以古人不担心治理国家的决心不够,担心的是自我担当的意识不足,这确实是君主造成的。唐尧、虞舜这样的君主,把职责委派给稷、契、夔、龙等人,要求他们取得成功,等到他们有罪时,就处死鲧并流放四个凶恶的家伙。现在大臣亲自接受明君的诏令,为眼前的事效力,那些日夜为公事操劳,谨慎勤勉、特立独行,担任官职不屈服于权贵势力,执法公正不偏袒自己所亲近的人,正直地说话、正直地行事来对待朝廷的人,自然会被明君察觉。如果有人把享受俸禄当作高尚,把沉默不语当作智慧,担任官职只求不被指责,站在朝廷上只求保全自己,行为谨慎、言语谦逊地对待朝廷的人,也会被明君察觉。如果真的让那些只求保全自己、保住职位的人,没有被放逐斥退的罪名,而那些为公事尽心尽力的人,却抱着被怀疑的态度,不弘扬正义却让私下的议论成为风气,即使让孔子来谋划,也不能充分发挥一个人的才能,更何况是普通人呢!现在的学者,学习商鞅、韩非的学说,崇尚法家的权术,竞相认为儒家的学说迂腐不切实际,不能满足社会的需要,这是最坏的社会风气,是创业的人应该谨慎对待的。后来考核制度最终没有实行。《杜氏新书》记载:当时李丰担任常侍,黄门郎袁侃被转任为吏部郎,荀俣出任东郡太守,这三个人都是杜恕的同僚好友。

乐安人廉昭因为有才能被提拔,他很喜欢议论朝政。杜恕上疏直言劝谏说:

我看到尚书郎廉昭上奏左丞曹璠因为处罚不当而被关押,还说“其他应当处罚的人另外上奏”。尚书令陈矫自己上奏说不敢推辞处罚,也不敢因为处罚过重而表示恭敬,言辞非常诚恳。我私下里为朝廷感到惋惜!圣人不会选择在什么样的时代才出现,不会改变百姓才去治理国家,然而他们一定会得到贤能和智慧的辅佐,这是因为用道义来引导他们,用礼仪来约束他们。古代的帝王之所以能够辅佐天下、管理百姓,没有谁不是得到了百姓的欢心,也没有谁不能充分发挥群臣的智力。如果现在朝廷任职的官员都是天下最优秀的人,却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力量,就不能说是善于用人;如果他们不是天下最优秀的人,也不能说是善于选拔人才。陛下为各种事务操劳,有时亲自点灯熬夜,但各种事务仍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理,刑罚和禁令一天比一天松弛,这难道不是大臣们不能胜任职责的明显证据吗?追究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只有大臣们不尽忠,也有陛下不会使用人才的原因。百里奚在虞国时很愚钝,但在秦国时却很聪明;豫让在中行氏那里苟且偷生,却在智伯那里表现出忠诚,这些都是古人的明证。现在我说一朝的人都不忠诚,这是诬陷一朝的人;然而从事情的类别来看,是可以推断出来的。陛下为国库不充实而感到忧虑,军事还没有停止,甚至到了减少四季的赋税服装,减少御府的私有粮食的地步,这是陛下的圣明,满朝的人都称赞,那些参与政事、关系密切的大臣,难道有真正为这些事情担忧的吗?

骑都尉王才、宠幸的乐人孟思干了不法的事情,震动了京都,但他们的罪状却是由小官吏揭发的,公卿大臣最初没有一个人说话。自从陛下即位以来,司隶校尉、御史中丞难道有谁举荐纲常伦理来监督奸邪的人,使朝廷严肃起来吗?如果陛下认为现在没有好的人才,朝廷缺乏贤能的辅佐,难道可以追寻稷、契的远大踪迹,坐等来世的贤才吗?现在所说的贤能的人,都担任了大官,享受着丰厚的俸禄,然而奉养上司的节操还没有建立,对公事的心思不一致,这是因为委任的责任不明确,而且世俗有很多忌讳。我认为忠臣不一定和陛下亲近,亲近的臣子也不一定忠诚。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处在没有嫌疑的地方,事情能够得到充分的发挥。现在有关系疏远的人诋毁人,却不说明诋毁的事实,却一定说是为了报复自己所憎恨的人;称赞人,却不说明称赞的事实,却一定说是为了偏爱自己所亲近的人,左右的人有时就借机进献憎恨和喜爱的说辞。不仅诋毁和称赞有这种情况,政事的利弊也有嫌疑。陛下应当考虑如何开阔朝臣的心胸,坚定有道义的节操,使他们能够和古人一样,希望和史书一样流传下去。反而让像廉昭这样的人扰乱其中,我担心大臣们就会保全自己、保住职位,坐观成败,成为后世的教训!

过去周公告诫鲁侯说:“不要让大臣抱怨不被任用。”没有说贤能还是愚笨,说明都应该在当世任用。尧历数舜的功劳,称赞他除掉四个凶恶的人,没有说职位大小,有罪就除掉。现在朝臣们不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而是认为陛下不能任用;不认为自己不聪明,而是认为陛下不询问。陛下为什么不能遵循周公任用人才的方法,效法大舜除掉坏人的做法?让侍中、尚书坐着就侍奉在帷帐之中,出行就跟随在华丽的车驾旁边,亲自回答皇帝的询问,所陈述的一定能够传达,那么群臣的品行,能不能胜任都能知道;忠诚能干的人就提拔,愚昧无能的人就辞退,谁敢模棱两可而不尽心尽力?凭借陛下的圣明,亲自和群臣讨论政事,使群臣人人都能尽心尽力,人人都认为陛下亲近自己,人人都想着如何报答,贤能还是愚笨,能否胜任,就在于陛下如何任用。用这种方法处理政事,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用这种方法建立功业,还有什么功业不能成就?每次有军事行动,诏书常常说:“谁应当为这个事情担忧呢?我应当自己担忧。”最近的诏书又说:“只想着公事而忘记私事的人,一定不是这样,只要先想着公事,后想着私事,事情自然就办好了。”我读了陛下的诏书,才知道陛下的圣明考虑到了下面的情况,然而我也奇怪陛下不治理根本的事情却担忧细枝末节的事情。一个人能不能胜任,确实有他的本性,虽然我也不认为朝臣们都能够胜任。圣明的君主任用人才,让有能力的人不敢保留自己的力量,而没有能力的人不能担任不适合自己的职务。选举的人不是合适的人选,不一定是有罪;全朝的人都容忍不合适的人,这才奇怪。陛下知道他们不能尽力,却代替他们担忧他们的职责;知道他们不能胜任,却教导他们处理事情,这难道仅仅是君主劳累而大臣安逸吗?即使圣贤同时出现,终究不能用这种方法治理好国家。

陛下还担心台阁的禁令不够严密,人情请托的现象无法杜绝,于是听从伊尹的建议,制定了迎客出入的制度,挑选司徒更换了守卫寺门的恶吏。然而,这些措施虽然有一定的威禁作用,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过去汉安帝时,少府窦嘉征召了廷尉郭躬无罪的侄子,尚且被举奏弹劾,闹得沸沸扬扬。而最近司隶校尉孔羡却征召了大将军狂悖的弟弟,有关部门却沉默不语,只是看风向行事,比接受请托还要过分。选举不依据实际情况,这是人事中最重要的问题。据臣松之考证,这里提到的大将军是司马宣王(司马懿)。《晋书》记载:司马懿的第五个弟弟叫司马通,担任司隶从事。司马通的儿子司马顺,被封为龙阳亭侯。晋朝初年接受禅让时,司马顺因为不理解天命,坚守节操不改变,被削去爵位和封地,流放到武威。窦嘉有皇亲国戚的宠幸,郭躬并非国家重臣,尚且如此;以现在的情况和古代相比,陛下自己不监督执行必罚的制度来杜绝阿谀结党的根源罢了。伊尹的制度,以及让恶吏守门,都不是治理国家的好办法。如果陛下能够稍微采纳我的建议,又何必担心奸邪不能消灭,而要纵容像廉昭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