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沓记录中还是有些重要的东西的。</p>
比如。与这‘仙人’做交易,恐怕‘血肉’是最低一档的了——你所重视的。</p>
你。</p>
冯氏兄弟都是孤儿,可没什么真重视的。非要说,也就是个白莲,是个念想,再多半个自己。</p>
而他…</p>
能交易的却是有些。</p>
眼下两难:一难朝廷里的祭祀,二难远渡而来的蛮夷。</p>
比起来,后者自当紧迫。</p>
章玉裁将纸递给冯如松,缓步到那仙树下。</p>
“要洋人百年不犯,三百人性命可否?”</p>
翠光在翡鳞中静静流转。</p>
几个呼吸。</p>
一道闷沉的声音在冯如松和章玉裁的耳中响起。</p>
“不够。”</p>
“四百人。”</p>
“不够。”</p>
“五百。”</p>
仙树沉默片刻。</p>
“也许。”</p>
二人齐齐蹙眉。</p>
即便没有这些纸,两人也很难上这样的当——若真献上五百人,等来一个‘依然不够’…</p>
再献六百?</p>
‘不够。’</p>
这是个无底洞。</p>
“自称仙神,就没有个凡人能为的法子?我要洋人再不进犯,至少百年时间。”</p>
仙树声音低了几度:“每个问题都有答案,孩子。只是凡人从不意识到,代价会有多大…章玉裁,许多人的命运在你手中…”</p>
耳畔隆隆作响。</p>
章玉裁喉咙有些发紧。</p>
虽口称‘仙人’、‘仙树’,实际却从未将这妖物当做真正的仙神对待。可此时此刻,章玉裁却感觉周遭一切声音飞似的离他远去——他的双腿变得沉重,重到要钻进泥里,碾碎泥下的别的什么壳子,或者一直站到地府里去。</p>
他失去了对冯如松的感知。</p>
以及自己血肉的支配权。</p>
这种‘压迫’,对一个自认为在神秘之路上走的比身边任何人都要远的仪式者来说…</p>
无疑是一种侮辱。</p>
就像年迈的牧师领着圣童祷告后,用他因饮酒过量而颤抖的枯手攫出新生的白血,送到圣童面前,说:‘闻闻,这是你的味道。’</p>
当然。</p>
等圣童长大,懂了这些,那年迈的老牧师早魂归天堂。</p>
一代又一代的传承。</p>
新鲜与陈年尿液混合涂抹在圣十字洁净无瑕的教标上,让最神圣的因潮湿而发霉。</p>
虽然牧师们从不流泪。</p>
所以。</p>
对章玉裁来说,这股莫测的力量无疑是一种侮辱——只是‘仙树’的本意并非如此。</p>
就像人不会侮辱一只蚂蚁。</p>
“命运…像阴影中的影子…”</p>
头顶翠绿枝条悄然垂落。</p>
在他耳畔低语。</p>
“兰氏满门,唯活次女——选择命运,就等于选择了代价,章玉裁。”</p>
“…兰…?混、混账…!你毁了人,倒有什么好处?!”</p>
仙树轻笑:“命运将至。”</p>
章玉裁只片刻如遭雷击,又迅速狠狠用牙撕开舌尖,低吼:“妖树!”</p>
这一声让那周遭的重压如雾般消弭。</p>
冯如松忍着骨头缝里的酸痛忙上前搀扶,而远处静立的少女,却再也不敢向前半步。</p>
她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p>
可愿望是没法反悔的。</p>
怪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