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有些厌倦。</p>

在花圃里晒太阳，还不如在海里自由——至少海浪会带他去许多地方。</p>

‘给我讲个故事。’罗兰说：‘我好像记得许多，但我忘得一干二净。’</p>

女人嘲笑他没了脑子，他说我原本就没了脑子。</p>

‘那我要给你讲什么呢？’</p>

她想了想。</p>

‘讲个《无情的怜悯》，怎么样？’</p>

‘名字真难听。’罗兰说。</p>

‘你很会起名字吗？’</p>

‘或许，我应该非常擅长。’罗兰对此充满信心。</p>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p>

‘润润你的骨头，’女人从地上捡起一枚坠落的树果——金灿灿的树果，抛给罗兰。</p>

她坐回秋千，又晃了起来，讲了起来。</p>

‘我曾经在另一座岛上，不是这里，是另一座，很远，很漂亮，很大的岛。’</p>

她说。</p>

‘但我发现了一个秘密。’</p>

她讲。</p>

罗兰问什么秘密，却不小心刺破了黄澄澄的树果，让它汁液淋满了头骨。</p>

他千百年来，头一次感到饥饿。</p>

渴望。</p>

那金色的，粘稠的液体里，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p>

他用嘴吮吸不成，就干脆将汁液淋在全身骨头上。</p>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p>

女人看着他变得金黄，继续说。</p>

‘那岛要沉没了。’</p>

‘哦。’罗兰淋着果汁，随口接话：‘所以你换了一座岛，来了这孤零零的地方，搭了个秋千。’</p>

她说：‘我本来就该在这，我和英雄约定好——不，这不是故事里的一节，别打断我。’</p>

罗兰不说话了。</p>

她继续讲。</p>

‘那岛要沉没了，一座岛要沉没了。’</p>

她说。</p>

‘我听说，好像有一头可恶的怪物，准备吃那岛上的宝物，让又大又美丽的地方沉没。’</p>

‘但有个办法，有个好办法能拯救岛。’</p>

她自言自语。</p>

‘骨头啊骨头，我该怎么办？’</p>

罗兰说，这是你的故事，不是我的。</p>

‘是啊。’女人叹息：‘所以我留了个捕兽夹——你知道捕兽夹吗？’</p>

罗兰说，夹子会杀死怪物。</p>

‘也许会，也许不会。’</p>

女人说这不一定。</p>

如果夹子杀死了它，那岛就不必沉没；如果没有…</p>

罗兰说，显然是没有的。</p>

因为你换了一座岛，那么就证明，之前那又大又美丽的，已经沉没了。</p>

‘没有。’</p>

女人说。</p>

‘我不知道它是否会沉没。我不知道，怪物会被捕兽夹杀死，或者，杀死捕兽夹，得到那夹子下面的、我用来奖赏它勇敢的宝物。’</p>

罗兰疑惑。</p>

如果你要杀死毁灭岛屿的怪物，又为什么要奖赏它呢？</p>

女人沉默良久。</p>

‘因为已经和我无关了。’</p>

她说。</p>

‘我总要离开那座岛。’</p>

‘离开了，岛和我还有关吗？’</p>

罗兰说当然了，那是你曾经住过的岛，没有人会希望自己住过的地方被怪物毁灭。</p>

女人看着他。</p>

那些金黄色的汁液将轻盈的白骨染得沉重而紧实。</p>

它快要刺眼，就像一具金铸的华丽雅物。</p>

‘我听说，那岛一半可能会毁灭，另一半可能，毁灭那岛的怪物会毁灭。’</p>

‘两者各有一半可能。’</p>

‘我听说的。’</p>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快要被海风盖过。</p>

‘所以，我尊重我听说的，让那怪物自己选择它的路——’</p>

‘被捕兽夹毁灭，留下一座美丽而永恒的岛…虽然岛上的生物不会感谢我，也不会感谢那死去的怪物。或者，毁灭捕兽夹，走向自己既定的…’</p>

听说，听说。</p>

听说的。</p>

罗兰问女人，到底听谁说的呢？</p>

那模糊的背后传出了清脆悦耳地笑声。</p>

她荡着秋千，越荡越快。</p>

“听道路。”</p>

她说。</p>

“道路告诉我的。”</p>

道路…</p>

罗兰似乎回忆起一些熟悉的字句。</p>

那记忆中的‘道路’…</p>

“你该走了，罗兰·柯林斯。”</p>

于女人皮肤上，罗兰看见了燃烧的、金色的烈焰。</p>

那比他模糊记忆中的烈焰还要旺盛，比任何一段画面都要可怕。</p>

整片黑色的海洋都因她的笑声而沸腾。</p>

然后，一缕强烈的阳光穿过被风拂起的帘角。</p>

打在他紧皱的眼皮上。</p>

病房里的微尘沿着日光走过的道路翻飞起舞。</p>

「早安，蠢货。」</p>

眼中熟悉的火焰跳着踢踏舞，和病床上的人打了招呼。</p>

罗兰静静注视着如他一样兴奋的烈焰。</p>

他想要大哭一场，又激动的来不及大哭，只是安静的流泪。</p>

“真高兴还能见到你…”</p>

“扳手。”</p>

火焰沉默了片刻。</p>

「我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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