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桥头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不甘心地打量着这座横亘在眼前的紫色屏障。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
张老汉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他喘着粗气挥舞手臂:“可...可算追上你们了!”
荣逸尘跳下马车,墨色衣袂在风中扬起,他垂眸凝视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张老汉,眉峰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张老汉扶着膝盖弯着腰,胸膛剧烈起伏,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张爷爷,可是出了何事?”静姝的声音也带着疑惑。
而后看着老人手中紧攥的银锭,在场的几人瞬间明白了几分。
原来,荣祖母一行人离开时,悄悄将几锭银子压在了枕头下。
张老汉夫妇整理床铺时才发现,张婆婆当即急得直跺脚:“使不得使不得!咱们虽穷,也不能白拿人家银钱!”
老两口一合计,张老汉攥着银子就往村西头追,好在木桥拦住了众人的去路,这才让他赶上。
“快跟我回去!”张老汉不由分说,伸手拉住荣逸尘的衣袖,
“桥一时半会儿通不了,家里粗茶淡饭管够!”
见几人还要推辞,他索性利落地跳上马车,抢过缰绳一抖,马匹便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相熟的村民探头询问,张老汉咧开嘴笑道:“我远房亲戚来串门,多留几日!”
阳光下,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融融,仿佛这突然出现的紫藤桥,倒成了让几人多聚几日的机缘。
………
马车缓缓调转方向,车内的荣祖母望着车外那个身姿挺拔却周身萦绕着疏离气息的孙儿,轻声叹了口气。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唤道:“尘儿,来陪祖母坐会儿。”
待荣逸尘坐下,她伸手抚了抚他微凉的手背,语气温和道:
“尘儿,这世上的人啊,有善有恶,可张老汉夫妇二人,却是实打实的好人。
你看他们,虽家境贫寒,却不贪分毫,用最朴实的方式待人处事。”
她顿了顿,目光慈祥地凝视着荣逸尘,眼中满是期许: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却懂得将心比心,这份真诚,在这世道上实在难得。”
说着,她轻轻握住孙儿的手,反问:“尘儿,你与他们相处这短暂的时日,觉得他们怎么样?”
车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荣祖母布满皱纹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荣逸尘垂眸望着掌心纹路,墨色衣摆垂落在斑驳的车厢木板上,像是一片不会沾染尘埃的夜色。
他当然明白祖母话语里藏着的担忧——自小他便如孤鸿般游离在人群边缘,看着大陆上的悲欢离合在眼前更迭,既不伸手触碰,也不驻足停留。
唯有这次北上,是他罕见的主动为之,却也让祖母眼中的忧虑更甚。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幼时深夜归来,满身血污的他推开房门,总能撞见祖母披着外衣坐在烛火下,只是默默递来热毛巾;
少年时他悄然消失数月,再出现时,祖母只是笑着将新制的衣衫塞进他怀中,从不追问缘由。
那些瞒过所有人的秘密,在祖母面前却如同透明,可她从未要求他解释,只是固执地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仿佛无论他是什么人,永远都是她捧在掌心的孙儿。
荣逸尘喉间微微发紧,素来淡漠的眼眸深处,罕见地涌起一丝温热,像是终年不化的冰川裂缝里,漏进了一缕久违的光。
车厢内陷入一片静谧,龙渊霆手肘撑着窗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木质窗沿,目光在荣逸尘与荣祖母之间流转,瞳孔深处翻涌着探究的暗芒。
荣逸澜将书卷轻轻合上,似是察觉到两人间隐晦的暗流,却只是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思。
静姝歪着脑袋,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腮帮子鼓成可爱的弧度,想开口询问又怕打断气氛。
三人安静地坐着,唯有马车碾过碎石的“吱呀”声,混着车外张老汉吆喝马匹的声响,在凝滞的空气里回荡。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像旁观者般注视着这场充满深意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