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日出回到小院时,已是辰时末。
余青予揉着眼睛说 “困了”,百里奚便扶着她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躺下。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两人身上,像覆了一层碎金。
玄微替母亲盖上薄毯,听见她:“靖儿煮的茶... 总比别人多一味...”
话音忽然弱下去,尾音散在风里。
百里奚伸手握住老伴儿的手,指尖摩挲她腕间的玉镯子 —— 那是他们成亲时母后送的。
“老婆子,” 他轻声说,“那年你说要去看海... 等会儿醒了,咱就... 就...”
他的声音也渐渐低哑,最终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
葡萄架上的露珠恰好落在玄微手背上,凉得刺骨。
他忽然想起昨夜母亲扣错的盘扣,想起父亲系了三次的腰带,想起他们在晨光里相互搀扶的背影 —— 原来有些告别,早就在时光里写好了伏笔。
百里淳的蒲扇 “啪嗒” 掉在地上,百里景背过身去,肩膀剧烈颤抖。
玄微伸手探向父母鼻息,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茶盏里的残茶还冒着微不可察的热气,恍若他们只是睡着了,下一刻就会醒来,笑着说 “傻孩子,哭什么”。
按照父母遗愿,葬礼办得极简单。
他们后半生极为低调,相识的人大多已作古,唯有几位邻舍和百里景宫里的老太监来吊唁。
玄微跪在灵前添纸,看火光将纸钱卷成灰烬,忽然想起母亲说过 “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那么此刻飘向天际的灰烬,会不会是父母在天上点亮的灯?
三日后,百里奚与余青予合葬入皇陵。
玄微将那朵风干的野菊放在母亲棺椁里,又把父亲未系好的腰带叠好,放在他身侧。
百里景望着墓碑上 “慈父慈母” 四字,忽然握住玄微的手:“哥,以后... 我们仨就是彼此最亲的人了。”
玄微在父母的小院里住了整整一月。
每日清晨,他都会在葡萄架下煮茶,看阳光一寸寸爬过空荡的躺椅。
檐角的铜铃依旧会响,却再没有母亲的唠叨声从廊下传来。
他翻遍了家里的旧物,在衣柜最深处找到一个木匣,里面装着他小时候的胎发、百里淳的第一支毛笔、百里景抓周时攥住的小木剑。
离开那天,他在院门口站了很久。
门环上的红漆已有些剥落,却还留着母亲当年贴 “平安符” 时撕下的残角。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蹭到一点朱砂 —— 那是凡人求平安的心意,也是他无论修到多高境界,都舍不得擦去的人间痕迹。
当他回到玄真观时,整个前庭都显得异常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唯有那三枚“问心佩”静静地悬挂在银杏树上,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地摇晃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他缓缓地走到丹房前,从怀中摸出早已写好的三封信,分别放在镇纸下面。
每一封信都承载着他对收信人的深深关切和祝福。
第一封信是给安平的,信中写道:“星桥非幻,人心即道。遇事多观己心,莫被天道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