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西默默点了点头，随着Vivian坐到餐桌前。

“你先坐，我听你的话，去穿一件披肩去。”Vivian将雨西的西装还给他，自己上楼去找衣服。

才走到卧室门口，Vivian眼中的泪就再也隐忍不住，黄玫瑰的花语中有着道歉和纯洁的友谊双重的意思，但无论哪一种意思，对Vivian来说都不是她想要听到的。

Vivian重新洗了一把脸，想隐藏起哭过的痕迹，望着镜子中那张美丽却失神的脸，她心中的痛一点点加深，一点点扩大，她心中的恨意也呈几何级数地增长。

“凌雨西，如果我真的无法得到你，那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毁了你吧。”Vivian在心中默念着，对她而言，爱已经成了一把锋利的双刃匕首，在插进雨西体内的同时，也深深地插入了她自己的身体。

当Vivian重新坐到餐桌前时，已经恢复了常态，脸上也有着浅浅的微笑。身穿白衣的侍者开始上菜，两人开始埋头享受美味的晚餐。一时，餐桌上除了偶尔能听到几声银质刀叉相互碰击发出的声音外，整栋屋子里全都是静悄悄的。

用餐完毕，Vivian轻轻击掌，立刻就有侍者出来收拾餐桌。

雨西刚打算开口，Vivian已经坐在厅里那架极为名贵的九尺斯坦威三角钢琴前，转头微笑着对雨西说：“想听什么曲子？我弹给你听。”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和表情，却瞬间就将雨西的思绪拉回到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对这位美丽的异国女子产生深刻的印象，就是她在弹奏钢琴。

那是雨西来到波士顿进入mIt就读后的第一个冬天，做为一个亚洲学生，人生地不熟，加上雨西本人孤傲的性格，确实很难和同学们熟络起来，好在mIt里面国际生比例本来就比较高，就读的人又都是高智商，所以倒也不至于被排外歧视啥的。只是每个人都匆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埋头念着自己的功课，很难再去顾及他人的感受。

异国他乡的日子终究不比在温暖的家，更何况雨西此时的同学哪个不是世界上学习上出类拔萃的主，以往在学校里那种第一名舍我其谁的霸气早就不复存在，雨西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寂寞和孤独的味道。

那是一个圣诞季，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校园里弥漫的都是节日气氛，宿舍里，教室里，行道树上，到处都张灯结彩，挂着各色铃铛、雪花等各种代表圣诞的装饰品。对美国人来说这是一个再喜庆不过的季节，可对于一个身在异乡为异客的中国学生而言，看到这满眼的热闹装扮，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自然是越发地让雨西思念起远在中国的家人和亲人。

波士顿位于美国东北部，那里四季分明，到了冬天气温可是相当的低，大雪纷飞也是常有的事。那一晚就是一个飘落着雪花的夜晚，雨西从图书馆走出来已是将近午夜，气温低至零下十度，雨西把自己裹得像个大粽子一样往宿舍里赶，可由于路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又加上是夜晚，路上光线昏暗，迈步子便要格外小心，否则很容易在湿滑的冰面上摔跤。正在雨西深一脚浅一脚踏雪而行时，耳边隐约传来了悦耳的钢琴声。

都这么晚了，谁还在弹琴呢？而且弹奏的曲子如此熟悉，却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那首曲子的名字，那优美的旋律吸引着雨西一步步循声而去，推开一扇厚重的门，原来自己竟是来到了一个小礼堂。舞台上的灯光正柔柔地照射在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身上，就在这一刻，雨西想起来了这首曲子的名字，是法国作曲家及音乐制作人保罗·塞内维尔创作的《梦中的婚礼》。此刻，台上的女孩显然正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她认真地一遍又一遍弹奏着这首优美且浪漫的乐曲，她金色的长发在舞台射灯的照耀下发出梦幻般的光晕，她白皙修长的十指在黑白键盘上来回穿梭，雨西没有对她美丽的容颜留下什么记忆，反而是她那认真专注的表情在雨西脑海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这首耳熟能详的钢琴名曲，雨西儿时练琴的时候自然也是练过的，而且还是为数不多让他可以从头至尾将谱子背下来随时可以弹奏的曲目。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老师弹奏这首曲子时，自己心中的小小震撼，因为那会为了考级，一直都在弹各式各样的练习曲、奏鸣曲，已经练到耳朵里淡出鸟来，突然听到这样一首充满了浪漫风情的现代钢琴曲，孩子对于弹琴的兴趣瞬间就被点燃了。于是，对这首钢琴曲的喜爱是根深蒂固的，而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异国夜晚，突然听到这首曲子，心中顿时有了一点柔弱，一点感动，还有一点温暖，雨西手里捧着一大摞书本，将身子靠在墙上，躲在黑暗里欣赏着。

正当台上台下两个人都沉浸在乐曲里，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Leon Ling，没错，你一定是班级里那位来自中国的男生。”

雨西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忙转头四顾，想找出问话的来源，而台上的演奏者也下意识地停止了弹奏，将目光向门的方向投来。

“你也喜欢这首曲子吗？”台上的女孩发现了躲在灯光阴影里的雨西，扬声问道。

雨西不方便继续躲在那里，只好走前几步，让自己也暴露在灯光下，“是的，我非常喜欢这首《梦中的婚礼》，而且，我觉得你弹奏得也特别优美动听。”

“Vivian，这位就是我们班唯一来自中国的学生Leon呀。”

雨西这才发现原来在礼堂里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位女性聆听者，她坐在前排的座位上，难怪雨西根本看不到她。

也是在那一刻，雨西记住了那位弹奏钢琴的美丽女子的名字，Vivian，她人也就像这个名字一样，散发着一股芬芳的气息。

回忆到这里一下子停住了，等雨西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大厅里回响着的正是那熟悉的浪漫的曲调，《浪漫的婚礼》，雨西还清楚地看到，有两行晶莹的泪珠沿着Vivian光滑的脸颊缓缓地滑落，雨西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直往下沉去。

一曲弹毕，Vivian只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再一遍。

雨西轻轻走到她的身边，捉住了Vivian正在黑白琴键上敲击键盘的右手，琴声戛然而止。

“还记得我们一起弹过的那首曲子吗？”

说完这句话，雨西坐到Vivian身边，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又在钢琴上试了几个音熟悉一下，然后，一串熟悉的音符从他手指下流淌出来。

Vivian立刻就接了上去，多么经典的土耳其进行曲，多么美妙的四手联弹。仿佛又回到了那美好的校园时光，在一次迎接新生的晚会上，他俩表演的节目就是这首四手联弹。为了达到最佳的舞台效果，为了给大家呈现出最好的表演，他俩每日里连续练习，足足这样排练了一个多月，当时两个人真是达到了一种高度的默契状态。

时光流逝，曾经美好的同学情谊为何就无法永久留存呢？一念至此，雨西的手指突然就按错了琴键，好好的琴声中莫名就夹杂了一个错音，就好像他和Vivian之间，原本纯真美好的同窗之谊，突然间产生了一个错误，却无人知道这究竟是谁的错，又或者这根本就是造化弄人。

勉强坚持到一曲终了，雨西黯然放下了双手，他没有去看Vivian的眼睛，而是坐在那里喃喃说道：“对不起，Vivian，我知道这三个字根本不能补偿任何你的伤心，可是，除了对你说对不起外，我真的不晓得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的过失。”

“如果没有她，你会爱上我吗？”Vivian不肯放松地追问。

其实，同样的这个问题，雨西也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他自己，尤其是他和欢颜冷战的时候，面对热情似火的Vivian，只要是个正常的男性，恐怕都很难做到完全地无动于衷吧。只是在反复问过自己几次后，雨西发现，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可能有答案，因为这样的假设根本就不成立。除非他不是凌雨西，除非这世界上从未出现过楚欢颜，只要这个世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凌雨西爱着楚欢颜，这件事情就象月亮一定会绕着地球转一样绝对是亘古不变的。

雨西侧转身子，将Vivian揽入怀中，将声音放在最柔和的那一档，“Vivian，不要再为我而执着了，好吗？你的家、你的梦在美国，在太平洋的那一端，在那里你本就是一个世界上最幸运最美丽的公主。放下心结，放下这份没有结果的任性的感情，回到亲爱的爸爸妈妈身边去吧。”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想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又或者是我先遇到了你而不是她，你会爱我吗？”Vivian紧紧环抱住雨西的腰，她的脸贴在雨西的胸膛，她的泪濡湿了雨西的衬衣，也同样濡湿了雨西的心。

雨西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心软，他今天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来面对Vivian，甚至当Vivian选择见面的地点是她家他都一定要来，就是为了要和她把彼此之间的感情纠葛彻底整理清楚。雨西可以自己忍受来自Vivian的各种冷嘲热讽乃至刁难，却无法忍受让欢颜来面对这一切，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承担后果和惩罚的话，都加诸在他身上就好，他要欢颜一生无忧，他不要让欢颜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感受到任何的失措和不安。

“除非我不再是我，否则没有可能。”雨西的回答斩钉截铁。

Vivian的心一点点凉下去，直到彻底冰冻。

在她的头脑中，一个可怕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她的良知还在努力挣扎，可是无法得到心中所爱的那份绝望彻底将她的良知给淹没了。也许，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小恶魔，只是大多数人都用理智和善良将小恶魔囚禁在内心最深处，然而此刻的Vivian，却将内心的小恶魔完全释放了出来，她所有的理智和善良都被恶魔那漫无边际的黑色翅膀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