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左一点......不对,太左了......现在好了!\"
我站在梯子上,努力将\"涅盘\"的logo挂到工作室的墙上。
品如在下面扶着梯子,一只手护着隆起的腹部,眉头紧锁。
\"艾莉,你下来。让工人做这个。\"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固执地将最后一颗钉子敲进去,才爬下梯子。
我们的第一个工作室——一间位于老城区的 loft,租金便宜得惊人,因为前任租客是个涂鸦艺术家,在墙上留下了无法清除的\"艺术创作\"。
\"省下的钱可以多买几台缝纫机。\"
我拍拍手上的灰尘,环顾四周。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几何形的光斑。
三台二手缝纫机整齐排列,旁边是堆满布料的长桌。
简陋,但属于我们。
品如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杯热茶:\"你应该把精力放在设计上,而不是体力活。\"
我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
自从确诊脑瘤后,品如对我的态度变得近乎过度保护,仿佛我随时会碎掉一样。
\"我没事。\"
我习惯性地说谎,实际上后脑勺正一跳一跳地疼,像有人用锤子轻轻敲打我的头骨。
医生说过,这是肿瘤压迫神经的表现,止痛药已经没什么效果了。
品如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我知道她看出来了,但她选择不拆穿。
这是我们之间新形成的默契——我假装坚强,她假装相信。
\"马克·陈下午三点到。\"
她转移话题,走向样品架,\"你确定要给他看那套黑色系列?我觉得太暗了。\"
我跟着她走过去,手指抚过那几件样衣——全黑的连衣裙、西装和外套,剪裁锋利如刀,却在细节处点缀着金色的刺绣,像黑夜中的星光。
\"这代表重生。\"
我轻声解释,\"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光芒。\"
品如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就这套吧。不过......\"
她从包里拿出一条丝巾,系在我苍白的脖颈上,\"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像病人。\"
我摸了摸丝巾,柔软的丝绸上印着几何图案,正是我大学时最爱的风格。
品如记得,她什么都记得。
马克·陈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当时我正趴在地上修改一件样衣的裙摆。
听到门铃声,我匆忙爬起来,头晕目眩地撞到了工作台。
\"小心!\"
品如快步走来扶住我,然后去开门。
马克·陈站在门口,一身简约的深灰色西装,没有助理,没有夸张的阵仗,就像个普通访客。
但我知道他是谁——亚洲最有影响力的设计师之一,他的品牌去年在巴黎时装周引起轰动。
\"品如,好久不见。\"
他轻吻品如的脸颊,然后看向我,\"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艾莉?\"
我紧张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突然意识到自己满身线头,头发随便扎成一团,脸上可能还有粉笔灰。
但马克似乎并不在意,他径直走向人台,仔细观察那套黑色系列。
\"有意思。\"
他拿起一件外套,翻看内衬的做工,\"谁的设计?\"
\"我的。\"
我声音发紧。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我:\"灵感来源?\"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剖开我的伪装。
我该说什么?
说我每天都在头痛中醒来?说我害怕手术失败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说我在赎罪与求生之间挣扎?
\"痛苦。\"
我听见自己说,\"和从痛苦中找到的美。\"
马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向品如:\"你说她有才华,但你没说她是个诗人。\"
接下来的两小时像一场梦。
马克仔细查看了每一张设计图,每一件样品,问了许多尖锐的问题。
我和品如轮流回答,有时互相补充。
当我们谈到品牌理念时,品如说:\"这是关于女性的重生,关于第二次机会。\"
马克最后站在窗前,背对着我们:\"下个月我在巴黎有个秀,留十个look给你们。\"
我和品如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系列......\"
\"那就现在开始做。\"
马克转身,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我会提供面料和技术支持。如果反响好,我会考虑投资。\"
他离开后,我和品如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然后我们同时尖叫起来,像两个得到心仪礼物的小女孩。
品如甚至跳了一下,随即捂住肚子。
\"小心宝宝!\"
我赶紧扶她坐下,却因为动作太猛自己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
我们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品如开始流泪,我也跟着哭了。
在泪水中,我模糊地看到墙上\"涅盘\"的标志——一只从火焰中重生的凤凰,那是我亲手设计的logo。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疯狂的马拉松。
我们雇佣了三位裁缝,租了更多设备,工作室日夜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