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太监生得白净,举止间偏带着股子灵动劲儿,方才布菜时错把玫瑰酱当成桂花酱递过来,被苏培盛瞪了一眼后,耳尖瞬间红透的模样,倒比后宫嫔妃们刻意扮娇更显鲜活。
用完膳放下象牙筷,皇上接过帕子净手,余光又瞥见阿宁偷瞄食案的模样,喉间逸出极轻的笑声。
皇上指尖轻叩食案,淡声道:“这碟水晶糕赏你了。”阿宁闻言立时敛了神色,垂手恭谨俯身——腰背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既显尊卑又不似寻常宫人般伏低做小。
她余光瞥见苏培盛抬手要打千儿,却故意慢了半拍,只将袖口绣着的竹纹在食案前晃了晃,指尖已轻轻勾住玛瑙碟边缘。
“谢皇上体恤。”她声线压得低而清润,带着几分小太监特有的尖利,却又比旁人多了丝利落。
待皇上转身批奏折时,阿宁才敢将碟子往怀里藏,指腹擦过碟沿时触到颗完整的蜜渍樱桃,心跳陡然快了半拍——整整十道未动过的菜,连珐琅彩碟子里的糖蒸酥酪都还浮着层奶皮,甚至连盛糕点的缠枝莲纹银盘都一并赏了。
躲到廊下啃水晶糕时,阿宁望着远处明黄的剪影,腮帮鼓得像偷腥的猫儿。指尖捏着温润的银盘边缘,她忽然想起手册里说“内监见驾不必行全礼”,嘴角不由得扬起笑意。
皇上用完早膳转去东暖阁批奏折,阿宁瞅准苏培盛捧着空食盒出来的间隙,立刻凑到廊柱旁,拽了拽对方青灰袖口:“苏公公,您说咱们明儿能不能……起得稍晚些?昨儿卯初就候着,这会儿眼皮子直打架呢。”
苏培盛斜睨她一眼,故意将食盒往她怀里一塞:“眼皮子打架?昨儿皇上赏的水晶糕,怎么没见你吃得打颤?”见阿宁吐了吐舌头往后缩,他却忍不住低笑出声——这小太监做事倒机灵,偏生总爱偷些小懒,方才布菜时故意把桂花酱换成玫瑰酱,被他瞪了眼后,竟还敢用指尖戳他腰间的玉佩挂件。
“明儿卯正一刻到偏殿候着。”苏培盛背着手往库房走,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几分纵容,“再敢迟到,就把你派去慎刑司搬砖。”阿宁捧着食盒跟在后面直乐,瞧着苏培盛耳后新添的白发,忽然觉得这总管太监板着脸说教的模样,倒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架势。
廊下光影斑驳,苏培盛回头时,正见阿宁用指尖戳着食盒里剩下的半块豌豆黄,眼睛弯得像月牙。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净身那年,也是这般馋嘴又胆大,心底某处柔软忽地被戳中,袖中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前日得了的翡翠扳指。
阿宁在养心殿的日子如水般流淌,皇上每日批奏折时,总忍不住将目光从黄绢上挪开——瞧那小太监又在廊下打盹了,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啄米的小鸡;要么就是躲在紫檀多宝阁后偷吃供果,腮帮鼓得老高,偏生耳尖还竖着听动静,活像只偷腥的猫儿。
最让皇上无奈的是昨日,他刚要传膳,竟见阿宁趴在窗台边,指尖正蘸着朱砂在糊窗纸上画王八。
四目相对时,那小太监非但不躲,反而朝他咧嘴一笑,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糖霜。皇上本该动怒,却鬼使神差地挥了挥手,让苏培盛把 御膳房刚送来的栗子糕给她送去。
“这小太监……”皇上捏着朱笔,在奏折合页上随意画了道,墨痕蜿蜒竟像极了阿宁偷吃时弯起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