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明白的。这座建立在乖巧表象上的高塔,终有崩塌的一天。
在江家的十年里,他如履薄冰地巩固着自己的位置。若不是江母的庇护,江父早以“外派历练”为由将他放逐。
是江母执意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免于被家族边缘化的命运。
最初,为了维系这段虚假的母子情,江余甚至准备了小本子,工整记录着江母的喜好。
可后来他才明白,真正的亲情从来不需要刻意经营——爱你的人会包容你的全部,不会因一点瑕疵就否定所有美好。
但江余的“瑕疵”不同。
那是杀人啊。
沾过血的手,永远洗不净罪孽。这样的他,注定要下地狱的。
他本想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偏偏,天不遂人愿。
“对不起……”江余跪行几步,颤抖的手搭上江母的手臂,额头抵着冰凉的沙发,“江夫人…您本可以有个更优秀,更好的儿子…是我霸占了属于他的位置……”
“要是他来的话…你们都会喜欢他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瞒了您这么多年…江夫人……”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打断了他的忏悔。
江余偏着头,脸颊火辣辣地疼。
泪水凝固了一瞬,随即决堤而下。他瘫坐在地,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这些年,他无数次梦见东窗事发的那天。
梦见手铐的冰冷,梦见监狱的铁栅。
而此刻,噩梦成真了。
“叫妈妈!”江母的怒吼震得他耳膜发颤。
“妈…妈妈?”江余茫然抬头。
江母眼眶通红:“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因为我做错……”
“错在你敢跟老娘划清界限!”她狠狠戳着江余的额头,“谁准你擅自决定断绝关系?”
“可…可您不是都知道了……”
难道不该趁警察发现前,主动切断这层脆弱的养母子关系吗?
“你坦白是你的事!”江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怎么处置是老娘说了算!”
“现在,给老娘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别逼我亲自去查!”
江余喉结滚动,终于将那些阴暗往事缓缓道出。说到前半段杀人经过时,他声音嘶哑不已。当提及时降停化为厉鬼的部分,他本能地想要隐瞒——
“还敢瞒我?!”江母又是一声怒吼。
“对不起…我说…我都说……”
他颤抖着将那些超自然的恐怖经历全盘托出:黑木森林的逃亡,时降停的鬼魂,那些违背常理的囚禁……
江母听完,重重靠回沙发,手指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她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地震,全部被震碎了重建。
最后,她突然蹦出一句:
“所以…你们是gay?”
“啊?”江余呆住了,下意识点头,又慌忙摇头,最后茫然地又点了点头。
他忽然反应过来——母亲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江母慢慢揉着太阳穴,突然瞪向仍跪在地上的江余:“还跪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