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雾港(2 / 2)

祝见笑笑意敛三分,却让人送她两串铜钱:“赏心慧眼。”

冯清徽不受,把钱丢回功德箱:“自留吧。”

第三层到第七层,问从“如何爱”到“恐惧根”。

答对皆可安然过。

可祝见笑暗设机关,让未买符者脚下梯级松动,几人滚落。

许折扶一位摔伤老妇。

他拿出买碑钱购手环替老妇过关。

冯清徽被逼再背起摔伤少年。

毕老郎耗尽药草救跌断臂的使女。

塔内渐显人心千态。

第八层只刻一句:“至善者,何名?”

众人仰望,惊觉四壁并无灯台。

祝见笑敛袖:“答不出便转楼梯下去,重新来。”

有人癫狂吼佛祖孔孟。

墙面石灰剥落。

苦行僧念万卷经,仍无灯亮。

祝见笑轻敲铜铃:“捐金百两,可赎经卷提示。”

无人敢应。

冯清徽汗顺额流,却忽听耳边有极细私语——她在长惧原里曾听过那幻哭,如今却似温言。

她抬头看王烛。

王烛点头示意:“问自己。”

冯清徽思索良久。

她回想童年半夜趴窗偷看娘亲针线。

想起被先生斥责句读却仍想读书的执拗。

再想到昨日救人时心跳。

她开口:“至善无名。”

祝见笑脸色骤寒。

铜钟未响,却自己裂开一道痕。

塔震动。

墙上浮出碎金光。

所有香客脚边出现一行小字:

“善若无名,恶亦无形。名与形皆囚。”

众人恍若大梦。

祝见笑暗催机关。

铜舌坠落欲斩冯清徽。

许折挺棺挡钟。

木匣迸裂,父亲骨灰随风扬。

少年泪落却未退。

毕老郎抬碎臂挡住飞石。

白须染血仍不吭。

王烛一步跨。

铜钟化尘。

塔九层瞬被剥去半壁。

露出里面密仓:无数金银,堆成山。

祝见笑狂吼:“我为众造善名,凭什么毁我!”

王烛淡声:“你借人求善,实卖惧名。此善非善。”

他抬掌。

塔内金流成液,逆卷入祝见笑口鼻。

世间最锐利的贪欲折返噬主。

祝见笑目裂,身化金蜡像。

无声坠地。

塔外万众目瞪,金蜡像碎成粉。

风吹散飞金。

人群先怔,继而疯抢渺小碎金。

冯清徽看这一幕,泪与笑并生。

“先生,恶念驱不尽。”

王烛双瞳清澈:“我只示镜。照不照,都是人自择。”

许折跪拾父亲骨灰。

骨灰混入碎木,像沙。

他抱成泥团,烧棺余板作灰罐。

冯清徽与毕老郎跪旁相助。

夜幕沉沉。

王烛在塔影尽头掬一捧风,凝成木芽,递与少年:“栽处心空,可开念花。”

许折双手接过,泪落无声。

离开善德塔后,第七日的凌晨,王烛足下露水未干,已立在东南外海的潮湿雾线里。

一片灰青的礁滩横陈,浪声被浓雾闷住,像困兽喘息。

远处点点灯火,浮在海面又像在天际。

这便是雾港。

雾港号称海脉交汇之口,晨昏终年雾锁,船若无灯引,十有八九搁浅。

行船人信一种古怪规矩。

入港须在桅顶系一盏魂灯,灯油不用鲸脂不用桐油,只掺海客自配的心脂。

心脂从何来?

没人明说,只道无此灯,船必迷流,活人会听到溺魂呼唤。

旧岁起,雾港骤富。

因为每到初三、十八两日,雾港东水道必会出现一片回声潮。

潮水挟着许多宝匣、珠串、甚至完好书卷,若捞到,可一夜暴富。

于是贪客、贫民、浪子、香客全涌到此地,或求财,或求命,或求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