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一颗石子坠入幽潭,董书砚的话霎时间在席间激起层层涟漪。董景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红晕顺着脖颈蔓延,连耳尖都泛起灼人的绯色。
“景铄做得在理。”董母目光深邃地瞥了孙子一眼,转而笑意盈盈地望向禾穗,“等你弟弟们进了书院,正好让景铄多照拂一二。他在书院求学多年,总归能帮衬些课业。“
听着祖母有条不紊地规划着她家人的前程,董景铄心中满是无力。他深知,自己能给予她的庇护不过如此,她的人生早已被长辈们善意的安排层层包裹。这份酸涩堵在胸口,他只能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应道:“景铄定当尽心竭力。“
“时候不早了,都回房歇着吧。”董母适时开口,结束了这场暗流涌动的谈话。丫鬟们鱼贯而入收拾残盏,烛火在众人衣袂间明明灭灭,映得董景铄的影子被拉得愈发瘦长。
董景铄望着禾穗搀扶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听着巧姐儿叽叽喳喳说着明日的安排,喉间泛起阵阵苦涩……
这厢,禾穗躺倒在床上,锦被紧紧裹住身子,心中既期待又忐忑。窗外的雪下得愈发急骤,簌簌地扑打在窗纸上,恰似她纷乱的思绪。
她想着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不知父母能否适应这繁京生活?
她又想起弟弟去岁还在田埂上追野兔,裤腿沾满泥土。到了书院,那些讲究的先生们会不会嫌弃他粗陋?
还有小妹,总爱用野花编织花环扮成花仙,可京城贵女们皆是珠翠满头,小妹会不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呼啸的风裹挟着雪粒不断撞击窗棂,仿佛在回应她的忧虑。
禾穗辗转反侧,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试图平复心绪。她深知董家此番相助的恩情深重,也明白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
若家人不慎惹出麻烦,不仅会辜负董家好意,更会让自己在这府中无颜立足。“但愿一切顺遂...“她喃喃自语,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更鼓声声,夜色渐深。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终于泛起鱼肚白。她坐起身,望着铜镜中略显疲惫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梳妆。
梳齿穿过青丝,也似在梳理她杂乱的心绪,她暗自下定决心,定要守护好家人,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晨光熹微,禾穗刚换好素色襦裙,就听见门外香杏高声通报:“姑娘,您父母他们到了!”
她提着裙摆就往外跑,绣鞋踩在青砖上咚咚作响。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角门外,那辆熟悉的青布马车正停在霜雾里,车辕的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
车帘哗啦掀开,父亲佝偻着背先下了车,新做的粗布棉衣还带着浆洗的硬挺,却在朱漆大门映衬下泛着寒酸气。母亲紧紧抱着蓝布包袱,小心翼翼地迈下马车,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长途奔波的风霜。弟妹扒着车沿探头张望。
“爹!娘!“禾穗红着眼圈迎上前,声音发颤。
禾穗娘见到女儿,眼眶瞬间湿润,本能地伸手想要拥抱,却又在半空停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含泪笑道:“大丫瞧着白净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