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策马穿过凹凸不平的街道,来到一座巍峨高耸的汉白玉大牌坊下,再跨过一座雕龙刻凤的石桥,进了逍遥苑。残破的蒲类消失不见,立即变身为男人梦想的天堂。苑内绣阁朱楼鳞次栉比,红灯处处,香风吹拂。
这里白天没什么人,入夜后就热闹非凡。除了当地土着,也有碧眼红须的白种人,高鼻深目的波斯人及皮肤黝黑来自草原部落之人。他们拥红抱翠,浪声淫笑不绝于耳。高仙草初始面红耳赤,见朋友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赶紧撸猫掩饰,强作镇定。
翠羽轩是一幢八角翘檐的碧色小亭,红灯高悬,五彩斑驳,地上铺着厚厚的骆驼毛地毯,壁柱饰有各色珠宝玉石,豪华奢侈。张长弓逐一介绍四位朋友:陈忠和李福是奉命到突厥采购良驹的京官;顾易之是扬州刺史的公子;高仙草是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亲戚。
韩崇礼见客人非富即贵,有心结交,先自饮三杯以示敬意。他长得牛高马大,没什么心眼,喜怒都在脸上,和张长弓最是相投。
酒过三巡,韩崇礼纳闷不已。席间六人,李福畏畏缩缩,说话吞吞吐吐。韩崇礼是爽快人,十分不喜。陈忠为人倒是豪爽,却独与李福相亲,事事回应,处处体贴;老友张长弓全无昔日放荡模样,对高公子低声下气,言辞谨慎,百般讨好;反观高公子,不男不女,鼻孔朝天,对谁都爱理不理,眼睛滴溜溜乱转,双手只管撸猫,撸的大胖黑猫脑袋快冒火星;看来看去,只有面如冠玉的顾易之对他说的风流笑话心领神会,却偏偏金口难开,故装斯文。
韩崇礼心想:如今盛行男风,难不成连张长弓也转性了?他唤来乐坊最出色的歌妓侑酒助兴。张长弓横扫一过,自从见过韩雪儿,凡花再不入眼,遂推脱:“有韩莺儿般美貌才好。”
韩崇礼只得令歌妓退下,叹气说:“韩莺儿确是蒲类一枝花,我使了百般手段,终于哄骗她签下卖身契,好不容易今晚正式接客。天上掉下个韩崇靖,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我听说,韩崇靖打算关闭逍遥苑,你看这事怎么办?”
张长弓难以置信,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酒水四溅,气愤说:“自从管仲设立女闾以来,皮肉生意就合法了。朝廷打击私娼,提倡官妓。从皇宫的教坊到地方的乐苑,都设有歌舞伎,每逢节日宴游,迎送官员,招待宾客,都要分配乐伎前去歌舞陪侍。宋继儒精通唐律,怎会不知道这些?”
韩崇礼一愣:“宋继儒是谁?”
高仙草暗地狠狠掐了张长弓一把,张长弓忙改口:“别管宋继儒。我问你:韩崇靖凭什么关闭逍遥苑?逍遥苑可有违法勾当被人抓住把柄?”
他死盯着韩崇礼,寻思自己养伤期间,这家伙可别乱来。抛开宋继儒好友身份,单单为了天仙一样的韩雪儿,也不能得罪未来的大舅子韩崇靖。
韩崇礼汗如雨下,顾左右而言其它:“韩崇靖嫌弃县衙府邸窄小,自己带来的人马又多,干脆带着男丁暂住韩家祠堂。族老乡亲们得知他回来的消息,扶老携幼赶去告我们。”
张长弓想自己在蒲类声名狼藉,断不会有人替自己说好话。从前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如今不得不慎重处理。于是问:“你爹呢,他意下如何?”
“我爹?我爹在蒲类专擅一方,唯独怕我大伯韩思安。大伯在宋士廉手下做事,韩擒虎死后,他长居宋府,多年未回蒲类。一个月前突然来了封信,说他要随主人回老家小住,让我爹不要远游,免得错过。我爹收到信后就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兄弟相聚是喜事,令尊大人担心什么?”
“县令韩擒彘多年来代摄宗主位,勤勉尽力为族人谋福祉,族人都心悦诚服。韩崇靖率领其父旧部,倾巢而出,从长安千里迢迢而来,摆明夺宗主职位。叔侄二人龌龊,我大伯铁定拥护韩崇靖,我爹是县令好友,又要在县令和大伯间选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