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群中意外发现旧情人韩莺儿,莺儿眼含热泪,挥舞手绢,在跟队伍里的人打招呼。张长弓定眼望去,见老鬼骑马昂首挺立站在先锋队队首,淡淡阳光穿过缕缕青烟,照在他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之上,眼中神光炯然,凛凛有威。作为韩擒虎的马弁,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韩莺儿与众多韩氏子弟一样,第一次见到自家父亲的铮铮铁骨,大受震撼,忍不住流下热泪。站在她身旁的韩诗诗在队伍中也发现父亲韩远河的身影,高兴得双脚直蹦,拼命招手示意:“爹爹,我在这里!”
她是个圆脸女孩,十七八岁,花骨朵一样年纪,虽不如韩莺儿般美貌,然白净脸上总荡漾着自信乐观笑容,腮边一对梨花大酒窝,自有一番可爱滋味。她回头见莺儿落泪,起初疑惑,很快理解。她伸手紧握莺儿双手,眼里满是疼爱。她奉命教习韩莺儿,虽比莺儿年少,却被尊称为姐姐。
她柔声安慰,说:“韩夫人、宋夫人都在观礼台上,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请安。我家小姐深居简出,难得露面,你平时没有机会当面致谢,今日正可一了心愿。”
韩莺儿露怯说:“我早有此意,只是从没机会接触贵人,怕失了礼数,惹人生气。”
韩诗诗含笑说:“别怕,宋家人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了。一会儿,你看我怎么做,你就跟着做,保管没错。”她又凑到莺儿耳旁密语:“我家两位老爷都升官了,不日就要带着小姐少爷回长安去。到时,你和你爹跟我们一起回。”
韩莺儿吃惊问:“县令要离开蒲类了?”
韩诗诗知道失言,她在宋府长大,早把宋府当自家,忙改口说:“是宋府的老爷。现下府里忙得手忙脚乱,思安伯伯调这里的老人先过去帮忙,他们几天后就要离开蒲类。”
韩莺儿又悲又喜,神思恍惚,任由韩诗诗拉着自己挤过人群,来到观礼台前。
丫鬟们一身劲装,手持宝剑在旁侍立。芸芸见了诗诗,取笑说:“诗诗师父,你不带徒弟用功念书,来这凑热闹,当心远河叔打你屁股。”
“弓张太满易断!整日读书,也要给弓弦上上油。学堂难得放假,正好见识见识韩家军的风采。”
相互说了会闲话,翠翠出来让二人去说话。
二人见了韩、宋二位夫人,插烛似地磕头请安,转头又向韩雪儿磕头。
韩雪儿起身回拜,微笑说:“我多次听人夸奖你天资聪颖,学习刻苦。今日一见,言谈举止大不同,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宋夫人问:“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位孝女吗?”
雪儿点头,宋夫人把莺儿唤上前,仔细端详后笑着对三娘子说:“真俊啊!你们韩家出美人,只是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似有满腔心事?”
三娘子神情紧张,唯恐韩莺儿说出甚事丢脸,却听莺儿娇滴滴说:“小姐怜悯,让诗诗姐姐单独教我读书习字。我资质愚钝,常恐辜负小姐美意,因此夙夜难安。”
宋夫人爽朗大笑,说:“一口吃不成大胖子,读书要日积月累,哪能一步登天?我们宋府的丫头都是慢慢调教出来的。”
三娘子放下戒心,忙赏赐财物让退了。宋夫人和韩雪儿均各有赏。韩莺儿和诗诗欢天喜地退下。诗诗与同伴许久没见,少不了要嘀嘀咕咕说些私房话。韩莺儿站在城楼下等待,突觉有人搂住自己的腰,回脸看见张长弓一张长脸不正经地笑。
韩莺儿一把拍掉他的手,怒目而视,厉声说:“大庭广众之下,张公子放尊重些!”
张长弓讨了个没趣,也怕她声张起来自己恐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正尴尬陪笑,却见韩莺儿抬首仰望,神情激动。
他顺其目光望去,心头一颤,只见城楼上韩三娘子携手韩雪儿傲然站立在主席台上。韩三娘子身着猩红劲装,系着猩红大氅,腰板笔直,神色凝重;挽着她胳膊的韩雪儿身姿妖娆,雪白内衣外套象牙色立领偏襟袄子,靛蓝色腰封,披着长长的靛蓝色白花披帛,云鬓上绾着朝阳五凤挂珠在夕阳余晖下银光灿灿,粉脸赛雪胜霜,宛如月宫嫦娥下凡,美艳不可方物。
将士们肃然起敬,齐刷刷向蒲类的公主,韩氏最尊贵的女儿行注目礼。
张长弓痴痴地望着她的侧脸,侧脸线条与宋继儒一模一样,连严肃表情都如出一辙。张长弓还不知道,许多年后,他依然只能这样遥看韩雪儿,可望不可及。
看台上的宋夫人也痴痴看着韩雪儿,泪光盈盈。她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不无遗憾说:“唉,你们生得太晚,不曾目睹你姑父风采。我在雪儿一般年纪时,随兄长在军前效力,是医女队的队长。点兵时,医女们统一上着白色短襦,下着红色裙裤,组成医女方队参加阅兵。每次我们出列时,掌声雷动,欢呼声震天。”
慧儿姐弟露出惊疑神色,宋夫人解释:“我们沈家世代御医,医术精湛,名动京城。不想你舅舅得罪了皇帝宠妃武惠妃,被陷害入狱,性命不保。你大伯宋士廉时任大理寺卿,刚正不阿,据理力争,把死刑改成发配充军,并推荐他在你姑父帐下做了军医。他来军前效力,回长安好讨荫封的,却被你姑父折服,甘愿受驱使,还把我从长安带到漠北……”
“所以你才会嫁给我爹?”姐弟异口同声问
宋沈氏含笑不语,脸泛桃花,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