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儿不怕,有我在呢。”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云琛将脸埋进蓬松的草里,放声大哭。
霍乾念听得心酸,喉咙像有块大石头堵着似的,叫他喘不过气。
他轻轻拍着她后背,一直到她彻底哭够,他才用忍着哽咽的声音开口:
“我娘是病逝的。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病。”顿了顿,他目光黯然,陷入回忆。
“我爹年轻的时候跟随前朝太子征战四方,持一柄隐月剑,骑一匹大黑马,独自一人深入敌军,斩杀了东炎一个挺厉害的王爷。后来,那王爷的亲信寻仇,在一次祭祖时掳了我娘去。我爹找了三天三夜,最后我娘自己回来了,却是衣衫不整,发钗凌乱……
歹人没有要我娘的性命,偏偏将我娘放归,因为他们知道,对于一个女子和其家族来说,名节有多么重要。那远比杀了她更有威力……不需任何人动手,只世俗的非议,人们的青眼,就足够杀死她一万次……那消失的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已没有人在乎……
果然,从那以后,我娘变得郁郁寡欢,终究积郁成疾……离开了人世……我少时来幽州,也是因为寻到当年掳走我娘的歹人踪迹,借和阾玉出游的幌子,来幽州寻仇。却不料对方早有察觉,雇佣了血卫来围杀我……”
后面的事情,云琛都知道。
霍乾念掉下悬崖侥幸活下来,按无义血卫只出手一次的规矩,后来知道他还活着之后,他们转头就杀了雇主——算是替霍乾念的母亲报了仇。
从那以后,霍乾念腿伤不能行,一坐轮椅就是十几年。
从没想过霍乾念的母亲竟有如此痛苦遭遇,云琛转过身,靠近霍乾念怀中,难过道:
“霍夫人……也很可怜……”
甚至比云琛的母亲还要可怜。
不,不必去比较这份“可怜”。
苦难本身就不可比较,更不值得铭记。
霍乾念抱住云琛,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是啊,我娘很可怜。可从始至终,我爹都站在她的身边。我娘说,歹人没有碰她,她是清白的,我爹信;旁人说,我娘败坏门风不检点,我爹便发怒要揍到对方说不出话才行。最后说的人多了,堵不住悠悠之口,我爹干脆装糊涂装痴傻,带着我娘一起,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可惜我娘只顾着难过,从没有回头看看爹和我,她太在乎周遭人的看法,太在乎那些愚人的拙见……反而忘了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但直到娘离世,爹也没有怪过她……我爹说,养伤本来就是需要时间的,既然信她,爱她,自然纵着她慢慢养,只可惜她伤得太重,没有养好……
琛儿,你儿时那般无助受伤,少时又苦了那么多年,怎可能不痛……换了旁人,只怕要么自暴自弃,要么行差踏错,怎会有你这样好……琛儿,别在乎任何人怎么看你,请只在乎我的心——我从始至终都信你,尊重你,爱你——这不是我有多伟大,是你云琛本就值得。
名节在心,不在这副终会垂垂老矣并腐朽的躯体。那些森严礼教出来的豪门贵女,譬如菘蓝,不见得比鱼巷里长大的女子更有人的‘体面’。”
和从前一样,霍乾念是会开导人的,是懂她云琛一切的一切的。
“夫妻情要靠缘分,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是命定的缘分。有些缘深,有些缘浅,强求不得的……”霍乾念最后补充了这么一句。
云琛深深呼吸几口清风混合着草香味的空气,觉得心中郁结已消去大半。
她低声道:“只可惜,霍老太爷爱你,也爱妻子。我爹既不爱我娘,也不爱我……”
有些事,霍乾念本不想说,可看着云琛与云中君之间隔阂如此之深,他忍不住道:
“你在中堂众宗亲面前受七日罚之前,我爹的拜贴已送到云府。岳父大人是知道我们要来,并且算准了日子的。”
云琛愣住,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问道:
“我爹回信了?说了什么?”
霍乾念笑道:“岳父大人就写了四个字——”
“撑腰!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