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应下,“不过应该会安排在你父亲回京后。”
哪怕要出去,也得等正式定下婚约再走。
顾怀宁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微微红了脸。
虽没有男女之情,但事关婚姻大事,还是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景铭没调戏她,很克制地没在她白日学习时打搅。
但他其实心有不舍。
若他没在京城,她又被人欺负了又该如何是好。
也不能让表兄帮忙护着。
就怕护着护着,她就被人拐跑了。
顾怀宁花了三晚工夫,终于将景铭要的伤心小狗编了出来。
因着思考伤心该怎么设计,她想了许久。
后来请文思院的工匠帮忙打磨出数颗极小块的宝石,这才让络子完成。
小狗哭得很伤心,满满两排眼泪。
可顾怀宁却觉得可爱,镶嵌时忍不住发笑。
有小宫女给她打下手,也觉得很是招人喜欢。
东西还没到景铭手中,德妃便已经过来瞧过了,喜欢得不行。
“怎的好端端想出做这么个小玩意的?”
寻常人做东西,都喜欢笑脸喜庆。
可顾怀宁做个只悲伤哭泣小狗,但瞧着还是让人发笑。
“殿下说想要这样的。”她也很无奈。
德妃本来还想要开口要来,一听是儿子的,便忍了回去。
“铭儿定会喜欢的。”
翌日景铭看见络子时,果然怔了怔两眼泛光。
他原是希望对方能将这小东西做得可怜些,好叫她时时想起他就心软。
如今瞧见了成品,他倒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丢了大半。
他小心翼翼解了玉佩,打算直接换了原先的络子。
顾怀宁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玩玩还成,随身佩戴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对方可是皇子,戴着这种东西会被人笑话的。
景铭摇头,“这是姐姐你替我编的,我若不戴起来,你不是白白辛苦了。”
他转身躲过她都制止,边躲边系。
再说了,她这么好的手艺,他巴不得整个皇宫之人都知道呢。
陈太医路过时瞧见,也觉得很是有趣。
果然年轻人就是有巧思,一个络子都能编出花样。
顾怀宁只能忍下不好意思。
傍晚时分,景铭提醒她,“再过几日便是将军夫人生辰了。”
经他提及,她这才猛然记起。
母亲的生日在月初,但其实家中还有一人的生辰也在这几日。
那便是如今下落不明的顾怀直。
两人生辰就隔了三日,往年都是一起过的。
今年四哥下落不明,母亲在家中回忆起来一定很不好受。
“我这几晚住宫外。”顾怀宁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这两天也是我四哥生辰。”
景铭应了一声,“我会请父皇帮忙,帮你们一起找寻四哥下落的。”
顾怀宁很感动。
他对顾家的一切都很上心,时时刻刻都惦记着。
这是她前世完全没有体会过的。
若她前世嫁的是景铭,或许都不需要开口相求,对方便已经在奔走想办法了。
回府的路上,她遥遥看见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从顾家驶离。
待她见到常氏,也觉得母亲的表情有些奇怪。
顾怀宁询问了管家,才得知刚刚竟是林华筝来了。
自从去年出事解了婚约后,她依旧许久没再见过对方了。
“华筝为何而来?”顾怀宁问。
管家看了眼常氏,这才道:“姑娘最近一直在宫中,怕是还不知晓。林家出事了,下狱好些人。”
顾怀宁很是心惊,可想到前世顾家的悲惨遭遇与他们有关,她又生不起同情。
“华筝姑娘是想求姑娘替林家求情……”管家道。
常氏这才开口,“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顾怀宁确实被赐了婚,可远不到能替林家求情的程度。
只是想到林华筝,两母女多少有些感慨。
对方是个好姑娘,可林家包藏祸心,顾家要不起。
不过这林家可是七皇子的人啊。
七皇子怎会眼睁睁看着不出手呢?
顾怀宁没再提起那些惹人烦恼之事,好好哄了哄母亲。
翌日进宫时,她在半道上遇见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这条道是入宫的必经之路,没法绕道前行。
两车相近时,沈敛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路中。
车夫只得停了马车。
“小姐,沈世子在前面。”
顾怀宁皱了皱眉,没有下车的打算。
沈敛缓步走到车窗边,认真道:“我不知你究竟梦见或者经历了什么,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叫我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娶了她,定是下决心付出了代价的。
他怎会娶了她又辜负。
顾怀宁:“还请世子日后不要再这般寻我,我不希望殿下误会。”
沈敛拧眉。
“你不必故意说这种话激我。”
顾怀宁冷淡道,“世子怕是误会了,我不是在激你。”
她一顿,想了想前世那些委屈,觉得也没必要全都自己扛着。
凭什么他让她那么痛苦,眼下却又纠缠不休。
她倏地掀开车帘,忍着不适看向了他带着沉郁的黑眸。
“你真想知道吗?”
她明明很难受,脸上却带着笑。
“自从遇见十一殿下,我才知道原来另一半愿意尊重在乎我的话,是很乐意照顾我家人的。”
顾怀宁看着他,压低了声音。
“可世子你呢?你只会冷漠地看着我的家人去死,对我求救无动于衷。”
“我的家人全死了。疼爱我的爹娘,我几个哥哥,他们全都死了。我没有亲人了。”
说到这时,她脸上的笑容更大,眸光却更冷。
“世子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吗?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顾怀宁因强烈的不是几乎透不上来气,“因为我恨你,恨你们镇国公府!”
“所以。”她用最后一口气,冷冷开了口,“滚!”
沈敛没想过她会说这些话。
可难受之余,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这其中有误会!”
顾怀宁不想同他争辩。
她靠回马车,因过度不适而忍不住颤抖。
沈敛看着她难看的脸色,沉着飞快上了马车。
车夫想拦,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车门关闭,车帘落下。
他想故技重施,可顾怀宁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根针,直接划过了他探出的双手。
自从被沈敛得逞两次后,她便银针不离身。
这玩意虽小,但她却有把握出其不意扎中对方要害。
虽要不了对方的命,可也能造成威胁。
沈敛看见了她的针,却没有选择躲,甚至故意朝她的针划去。
愣神工夫间,他的唇已经落下。
堵死的气管再度被打开,只一瞬顾怀宁便将他彻底推开来。
“下一次,我会用刀!”
既然他不怕针刺,那她不介意换匕首。
沈敛道:“你管你用什么,我都不可能看着你出事。”
顾怀宁冷嗤,“是吗?那我怎么还死了呢?”
光这一点,便足以说明他压根做不到他口中说的话。
车夫已经急得要冲上来,沈敛深深看了她一眼,下车而去。
明日便是初一了。
这问仙台,他一定会上去。
车夫心有戚戚,待人走了才愧疚道歉。
“对不起小姐,老奴拦不住世子。”刚刚镇国公府的车夫过来缠着他,这才没能马上去马车赶人。
顾怀宁摇了摇头。“今日之事,谁都不准提及。”
不是车夫的错。
沈敛又岂是谁想拦便能拦的。
待马车停在宫门口时,顾怀宁一眼便瞧见了景铭。
他是特地来等她的。
“姐姐今日到得好像有些晚。”她一向准时。
顾怀宁轻应了声,“嗯,今日有些不舒服,起得有些晚。”
刚不适过,她的脸色确实不好。
景铭皱起眉有些担心,不经意间,视线却落在了她裙摆蹭上的血迹上。
刚刚出了事。
可她不愿意说。
“听说春风楼的早点很出名?”他忽然问。
“对,他们家的莲子粥熬得很好。”顾怀宁道。
景铭笑起来,“好,明早我买了去找你。”
这样一来,便能陪着她进宫。
半夜子时前,沈敛准时到了大相国寺。
无妄大师等着他,待时间到了,将人带去了问仙台下的天阶前。
“世子考虑好了吗?若是心不诚,这天阶就算跪上去,也无缘知晓天机。”
今日天空满是黑云,一层又一层将弯月遮得无影无踪。
好在沈敛目力极佳,还能隐约看清周遭情形。
“大师不必再劝。”他平静开口。
无妄大师念了声佛,从天阶前退开。
沈敛面容冷峻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屈膝跪在了台阶上。
他穿着一身白衣,哪怕跪下也没低下骄傲的头颅。
一阶又一阶。
他坚定地望着最顶端问仙台所在的方向。
无妄大师站在原地未动,直到对方的身影逐渐向上,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沈敛在黑暗中逐渐上行。
天阶上的露水不知不觉打湿了他的衣裳。
明明将要入夏,可夜风冷得像是要侵入骨髓。
他不知自己上了多少天阶。
他只知道数量早已超过无妄大师口中的九百九十九。
这台阶不像是要登上问仙台,而是一个无尽的虚空。
可沈敛不愿回头。
他要知道一切!
他绝不会愿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