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个地步,还不被抓,主要还是宋昭运气好。
这里是新都临平,不是旧都。南迁的官员是一路逃命过来的,顾不上许多,遗失了许多家底,大都在财产上伤筋动骨。
到了临平,池浅王八多,不大的一个地方,挤了各种朝廷大员,自然是僧多肉少,各自手里的权利都缩水了。
如今的新都临平,寻常官员是没有太多家丁护卫的。
各衙之间权力相倾轧,只顾得熬出百姓最后一滴油,顾不上其他。
各衙本就矛盾一触即发,宋昭算是一阵乱拳打得一群蒙头苍蝇乱转。
前线战报频频,天子的性子也越发古怪。
败仗,败仗,败仗,又是败仗。
粮草银钱一批一批送出去,传回来的都是败仗。
宋昭觉得很奇怪,下棋都有胜负和棋,怎么轮到打仗了,就只有败仗?
一场战役必然是有无数个小的战役组成的,宏观上的失败,不代表微观上的胜利。
总要有遭遇战能胜敌人几分的。
次次都是败仗,很让人不高兴的。需要一点胜利调剂一下心情,哪怕是一点微末胜利。
可偏偏,这点微末的胜利都不曾传来。
等等,什么宏观微观?宋昭双手抱着脑袋,认真思索。
微观宏观她没想明白,但她想明白了一件事,宝贵人白死了。
就是一头猪出去冲锋,也能踩死几个不长眼的。
偏偏前任临平县尉,只有败绩。
百姓开始大范围逃离,朝廷高压施行连坐,十户一个单位,相互监视,但凡有一户逃离,剩下九户直接丢到战场上。
这本来是一个很有威慑力的政令,官老爷们洋洋得意。
可自从这个政令颁布,逃户更多了,以前一次逃一户,现在一次逃十户。
日后城破了,临平就是战场。
百姓是好糊弄,但百姓不是傻。五年时间,高压之下,足够他们想明白了。他们知道,留在这里没活路。
颁布政令前,一户人想当逃户,需要偷偷跑,摸黑跑,悄无声息的跑。
颁布政令后,那就不一样了。现在是十户人一起走,根本不需要挑时辰的。
收拾行囊,带上菜刀斧头,一队人少说也有五十个,多的有上百。
几十上百号人往城门口一站,要么守城官兵死,要么他们死。
百姓想活。
当差的官兵也想活。
这就造成了一个滑稽的场面,百十号人举着菜刀斧头镰刀,就能逼退一队披甲士兵。
宋昭买烧饼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震惊睁大眼。
她凑过去,递给队伍里一个小孩儿一块烧饼,问:“你家是习武的啊?”
小孩得了烧饼狼吞虎咽,吃完烧饼才道:“我家是打铁的。”
宋昭又给其他眼巴巴的小孩分桂花糖,他们倒是好说话,一问什么都说。
这十户人家,有打铁的、有织布的、有卖鱼的、有卖零嘴的、有开一个小铺子做生意的,还有个屡试不中的教书的。
有匠人、有商人、有穷酸童生(那教书的厚脸皮脸连秀才都不是,就在家开了个学堂),唯独没有当官的,没有士人。
宋昭还有一兜糖,干脆分给那些成年人。
“出去路不好走,多带点吃的。”
有一个妇人不要糖,直接把宋昭拉到人群中间。
“别怕,你和我们一起走。这临平活不下去了,出去才有希望活下来。”
宋昭被妇人紧紧握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