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
“他们用命换来的太平,不该被人忘了。”
第三碗酒举起时,谭威扫过几人:
“这杯,敬还在战场上拼杀的兄弟们。”
一口闷后他重重放下酒碗。
“无论在新军还是圭圣军,咱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真汉子!”
。。。
三杯下肚,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汪达拿抓起羊腿狠狠咬下一大口,油脂顺着嘴角滴落:
“老大,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喊你老大吧?在新军里憋了两年,见着谁都得端着架子,累死人!”
谭威夹了块酱牛肉放进他碗里,笑着骂道:
“小兔崽子,还学会矫情了?”
但笑意未达眼底,他怎会不知这两年他们过得艰难。
“老大,你是不知道。”
汪达拿突然放下羊腿,酒意上涌,眼眶泛红。
“每次打仗,咱们所部都是打头阵。城墙上的滚木礌石砸下来,兄弟们跟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他的声音哽咽。
“打仗时他们不拿咱们当人,可打完仗论功行赏,全是吴三桂那帮人吃肉,咱们连汤都喝不上!”
柳能默默给谭威斟酒,手指摩挲着酒碗边缘:
“奚广昆战死那天,他媳妇刚给他生了个闺女。如今孤儿寡母的,就靠着新军那点发的不全的恤米,我和兄弟们凑了点份子。”
他没再说下去,但满屋人都明白,那点恤米连糊口都难。
谭威的拳头在袖中握紧,又缓缓松开。
“当年把你们调去新军,是陛下的旨意。”
他的声音低沉。
“我知道委屈了你们,但在其位,身不由己。”
他扫视着两人疲惫的面容。
“以后作战,务必珍重。从今天起,凡是从圭圣军调到新军的兄弟,战死的抚恤金、战残的安置费,一律按圭圣军的规矩办!”
柳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惭愧:
“都督。。。。。。 这不合规矩!”
。。。
“在我这儿,让兄弟们寒心才不合规矩!”
谭威掏出腰间玉佩重重拍在桌上。
“柳能、汪达拿,你们连夜列出阵亡和伤残兄弟的名单。记住,此事必须绝密!”
安盛适时上前,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
“这是五千两银子,先给奚广昆的家人送去。”
汪达拿的嘴唇颤抖着,突然“扑通”跪下:
“老大!您这份情,我汪达拿这条命都是您的!”
柳能也跟着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谭威弯腰将两人扶起,触到他们手背上粗糙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
雅间内酒香混着肉香,却掩不住这几个铁血汉子泛红的眼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圭圣军并肩作战的岁月。
雅间内酒气蒸腾,柳能的额头还沾着未干的泪痕,他握着谭威的手声音发颤:
“老大,只要圭圣军一声令下,我们还听令!”
汪达拿在旁重重点头,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撞出闷响。谭威拍了拍两人肩膀,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满意,这场会面,终于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
看着曾经的部下如今在新军郁郁不得志,他知道这两枚棋子,已悄然纳入自己的棋局。
回程的马车上,谭威掀开帘子望着京城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凛然:
“吴三桂安插亲信,无非是想把新军变成他的私兵。”
他转头看向安盛。
“但他越是张扬,越容易暴露破绽。而我们。。。”
他顿了顿,收回了部分狠话,委婉道:
“在暗处的人,永远比明面上的更有机会。”
安盛垂眸思索片刻,低声道:
“可新军如今势大,连陛下都。。。”
。。。
“既然都在算计,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算过我的九年义务教育吗。”
谭威没有说出心中的话,而是说了些安盛能听懂的:
“只要我们藏好锋芒,静待时机。。。”话音未落,马车已停在商号大院门前。刚踏入正厅,军情营负责人杜风正已候在那里,他身着灰布长衫,腰间却别着一把寻常商贾绝不会佩戴的短刃。
“都督,开州王家最近动作频繁。”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图,在桌上展开。
“他们联合当地豪绅,强占了大片淤田,百姓敢怒不敢言。”
谭威盯着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的区域,眉头紧锁。那些本该属于农户的田地,如今却成了王家的私产。
“此事我已知晓。”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但如今朝廷关系盘根错节,王家背后又牵扯着京中权贵。。。”
他捏了捏眉心叹道:
“有些事,急不得。”
杜风正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谭威抬手制止。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说明白。”
谭威侧顾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安盛,你掌管机密处,负责探查京中动向。杜风正,你的军情营,主理外地情报。”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安盛和杜风正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不安。他们虽知道谭威暗中培养势力,却没想到竟同时组建了两个情报组织。
杜风正下意识皱眉,两人心中同时泛起疑惑:为何要分成两个部分?这样不会分散力量吗?
“你们一定在想,为何要分成两个摊子。”
谭威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笑一声。
“权力一旦集中,便容易滋生野心,我也不瞒你们,我要的就是你们相互制衡,而不是一家独大。”
他的表情温润而有礼,虽没有拒人千里却莫名的陌生起来:
“记住,你们的身份互知一事,必须严格保密。若有第三个人知晓。。。”
话未说完,寒意已笼罩整个房间。
安盛和杜风正同时单膝跪地,作为谭威的心腹,他们早已将性命交托,虽对这个安排满心疑惑,却没有丝毫犹豫。
“卑职遵命!”两人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