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渐趋热烈,话题也随之转到了柳如红所在公司的集资分红上。臧登峰副市长听闻柳如红每月能拿到500元分红时,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他微微挑眉,目光中闪过一丝探究,缓缓开口道:“你的这个情况怎么和我掌握的不一样呢?你是企业中层吧,按照你们之前定的规定,个人集资方面要出5000块钱,是吧?”他的声音沉稳,在这略显嘈杂的饭桌上清晰可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如红显然没有料到臧登峰副市长对公司集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心中一惊,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啊。”在这一瞬间,她不禁暗自思忖,怪不得人家能身居高位,成为副市长,这般对细节的精准把控,实在令人钦佩。
臧登峰微微后仰,将手轻轻放在腰带扣上,眉头轻皱,陷入了短暂的思索。片刻后,他语速平缓地说道:“5000块钱。正常来讲,放在银行一年十个点的利息也才500块钱,这一个月就拿500块钱,这一年就要拿6000块钱。”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柳如红,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意,继续说道:“如红啊,你这个钱拿得可是烫手啊。”他的语气看似随意,却又隐隐透着一种警告的意味,仿佛在提醒柳如红这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郑红旗一听,也马上转过头,目光紧紧盯着柳如红,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说道:“每个月给500?不可能吧。我怎么听其他人讲,他们每个月只能领几十块钱,这个情况你核对过没有?”红旗书记的表情严肃,声音中透着一丝急切,显然对这个差异感到十分意外和关切。
柳如红满脸写满了诧异,嘴巴微微张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说道:“哎呀!这个我倒还不清楚。这样,回去后我马上去问一问,看看财务上是不是算错了?”
臧登峰这时拿起一个小巧精致的勺子,动作优雅地从面前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汤碗里舀了一勺汤,缓缓送进嘴里,轻轻咀嚼,细细品味,随后十分满足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些事情要搞清楚啊。一年5000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你这个收益率明显不正常吧?龙投集团现在生意并不好做呀,我上次去调研的时候,他们那个王曌还在跟我谈,说现在市里面东投集团进入客运市场之后,对他们的生意影响很大。
郑红旗笑着道:“市长啊,东投集团客运公司可是晓阳主任的杰作呀。当初是她在城关镇,搞得联营公司,才有了东投客运的业务啊。”
郑红旗书记的话语有条不紊,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既点明了当前问题的关键,又巧妙地表扬了晓阳。
晓阳听到提及自己,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坐直了身子,表情一本正经地汇报道:“市长,这些都是在您和红旗书记的关心下,我们才取得的成绩。”晓阳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欠身,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言语间满是对领导的敬重。
臧登峰市长微微颔首,目光扫视着众人,说道:“这个客运市场的规模越大,说明东原的发展越好啊,特别是长途客运,这两年需求很旺盛,你像过年的时候,这一张汽车票可是不好买呀。”说完之后,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方建勇,眼神中带着询问,说道:“建勇啊,我听说你们东投集团的车票价格有点高啊。”他的语气虽温和,但这个问题却直接而犀利,直切关键。
方建勇听到市长的询问,并没有丝毫否认的意思,表情认真而严肃,端正地坐着向市长汇报:“市长啊,我们东投集团可是严格履行社会责任。像大巴车这样的运输,其他公司50人的标准座位、但是100人、120人都敢装,过道里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但是我们东投集团有明确规定,最多只能超20%,也就是50个人的座位,最多装60人,可比他们少了一半啊。我们是国企,国企还是要有担当,这样算下来,我们的利润其实比龙投集团的利润还要低一些。”
臧登峰听完,轻轻放下汤勺,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神色凝重地说道:“安全事故现在可是管得越来越严了,国家对安全这一块相当重视啊,你们在座的都是领导干部,虽然我没有抓安全,但还是要提醒你们,不要忽视安全。”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重地敲击在众人的心上,让大家深刻意识到安全问题的重要性。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在私下场合与臧登峰副市长接触。我细细观察着他,发现这位副市长有着普通人,特别是中年男人一样常见的一些小喜好,打牌、抽烟、喝酒,显得很是随和;然而,当涉及到工作事务时,他又瞬间切换成了领导模式,简单的计算能张口就来,在看似随意的言谈举止背后,似乎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底线,让人捉摸不透却又心生敬畏。
这时,吴香梅轻轻碰了碰房建勇,两人心领神会,一同主动站起来,手中端着酒杯,吴香梅脸上的笑容很是真诚,说道:“市长,感谢您对我和我们建勇的关心,以后还希望您多多关照。”说罢,两人微微弯腰,恭敬地向臧登峰敬酒,眼神中满是期待和感激。
方建勇两口子敬完酒之后,红旗书记与柳如红也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微笑,与臧登峰碰了杯,举止优雅得体。紧接着,我和晓阳也纷纷起身,依次向臧登峰敬酒。一圈酒下来,臧登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神情,显然对众人的敬酒十分受用。他本就膀大腰圆,在一众副市长里,是最为圆润的一个,此刻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更多了几分亲和。
臧登峰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看着众人说道:“朝阳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和平安县建设电厂吗?道理很简单,因为临平县在你们中间。临平县有两个电厂,这在整个西北区域来讲,这两个项目都可以缓解平安和东洪很大的用电压力,虽然你们现在看经常限电,但从长远看,等到这两个电厂建成之后,整个东洪县和平安的用电问题也就彻底缓解了。电厂非常珍贵,将它布设在空白区是最优选择,能够减少建设成本。所以红旗、朝阳,电厂的事,你们两个应该多和香梅同志交流。当时在临平县设置电厂,也是有这方面规划的。”
郑红旗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微微坐直身子,语气中带着坚定说道:“市长啊,我们还是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现在电力短缺的问题。我看了一份报告,下一步咱们各个县的电力缺口非常大,临平的两个电厂,自然是要先满足临平群众,我们也不好让香梅为难不是?所以平安县还是要争取的。”
臧登峰再次挥了挥手,表情略显无奈,说道:“红旗啊,这个电厂我是不会批的,不要再争了。为什么呢?你现在马上就要离开平安县了,就算这个电厂真正落成,那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了,和你这个已经离开了平安县的县委书记还有什么关系呢?到时候,政绩也是人家的嘛。”
我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马上看了看桌上的众人,心想怎么感觉臧登峰在这个场合说出这句话来,虽然是实话,各级领导最喜欢干一些两三年就可以完成的工程,这样两三年之后,为自己增加政绩和晋升的筹码,但从副市长口中说出这话来,似乎有些不太符合身份,毕竟现场除了几个领导干部之外,还有韩俊、蒋笑笑这两个一般干部。
然而,臧登峰副市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可能带来的影响,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朝阳县长刚刚去东洪,办电厂我多少要理解一些。红旗啊,你们离临平县那么近,这个事儿就不要再争了,关键是你要走了嘛。”
郑红旗深知臧登峰的脾气,见他已经如此明确地表态,也不好在饭桌上再继续争执下去,以免场面变得更加尴尬。我见状,马上端着酒杯,快步走到臧登峰跟前,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说道:“市长,我就知道您最关心我呀。我是年轻干部,刚刚到那边,是需要工作成绩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弯腰,将酒杯举到合适的位置,眼神中满是期待。
臧登峰看我这般恭敬地站在面前,也站起身来,在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怎么说这话的时候把你给忘了?这把柄算是被你给抓住了。”说罢,他与我碰了一杯酒,然后继续说道:“朝阳啊,不要看我和郑红旗这么说,那都是玩笑之词。电厂的事,咱们真的要从长计议,要从全市经济社会发展的大局统筹考虑。”臧登峰副市长又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我表面上认真听着,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清楚,他内心里应当是有了初步的考虑,说不定这电厂项目已经有其他县在积极争取,并且在他心中已经有了倾向。
我略作思索,决定再试探一下,便说道:“市长,我可是年轻人,可不怕丢脸呀。您要是不批给我们东洪县,我明天可是再来市里面找您呀。”我一边说着,一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看看事情是否还有转机。
臧登峰笑着说道:“朝阳啊,这么说可是你的不对了,县里那么多工作,你总不能天天来市里吧。这样,这个事情先记在这里,等到市里开会的时候,我再慎重研究研究。”他的笑容依旧和蔼,但话语却模棱两可,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让我一时是真的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看臧登峰如此坚持,我心里明白,今天晚上这顿饭,想要马上解决电厂的问题,自然是没有结果了。回想起当初去上海招商的时候,也是往返了几次,历经重重困难,才最终取得了效果,又怎么可能和臧登峰吃一顿饭就把这上亿的项目轻松办成呢?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涉及到巨大的资金投入和复杂的规划布局。我心里也清楚,现在东洪县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最起码市委书记钟毅已经表过态,明确支持东洪县,张叔也不可能轻易否认在东洪县设电厂,只是钟书记和张书记把这个关键的决策权放给了臧登峰,只要他一表态,这件事情基本上也就定下来了。
结束饭局之后,臧登峰站起身来,轻轻抖了抖自己那笔挺的西装,拿起牙签,慢悠悠地剔了剔牙,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天酒足饭饱啊,有些话不能提前说透,但是意思还是要表达到。红旗啊,还是要祝贺你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口,脚步沉稳,语气中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郑红旗听到这话,虽未明确否认臧登峰话里所指的事情,也未点明具体是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去,与臧登峰握了握手,脸上带着微笑,说道:“还是感谢老大哥对我的支持啊。”两人握手的那一刻,眼神交汇,似乎在这简单的动作和话语中,传递着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
花园酒店的走廊里铺设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没有一丝脚步声。臧登峰背着手,一边走着,一边感慨一句,说道:“永林市长不在,永林市长在的话,今天咱们可以去按摩放松一下呀!”声音在这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遗憾的意味。
说完之后,柳如红听到这话,微微抿嘴一笑,臧登峰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随即说道:“如红啊,还有晓阳,你们不要多想,我说的可是正规的中医按摩。没事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去楼上体验一下。”一边语气轻松的解释着,一边用手指了指楼上。
说着,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将臧登峰送上了那辆黑色的皇冠汽车。汽车停在酒店门口,随着一声清脆的鸣笛,臧登峰摇下窗户,伸出手来,与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汽车缓缓启动,离开了花园酒店,消失在夜色之中。
臧登峰走了之后,我和晓阳又赶忙送走了郑红旗书记和吴香梅两口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不禁思绪万千,今晚这顿饭,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个时候,蒋笑笑与我们同车,一起回到市委招待所。市委招待所虽然在硬件设施上比不上花园酒店那般豪华,但胜在环境比较干净整洁,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入住之后,晓阳洗漱了一番,从卫生间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道:“这个臧登峰副市长,真是个老油条啊,你看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就是不答应办事儿。”
我坐在床边,微微皱着眉头,说道:“臧登峰副市长口口声声说要从全市规划这些大局考虑问题,这简直……”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心中满是焦虑。
晓阳倒是显得比较冷静,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说道:“从你们今天打牌我就看出来,这个臧市长啊,上亿的项目吃顿饭就想搞定,肯定是很难的,利益交换不够平等嘛。恐怕你们东洪县还是要下大点血本才行。”
我听到这话,心中一紧,说道:“下什么血本呢?我总不能从东洪县拿钱给他吧?”
晓阳微微摇头,说道:“钟书记的意见他都能不听,看来他对钟书记并不是多么认同。不过也对,臧登峰副市长是齐永林市长推荐提拔的干部,和钟书记关系不大。不过,他做得实在是有些明目张胆了。”
我急切地说道:“晓阳,出个主意,这事该咋办呀?再把钟书记搬出来,就是以权压人啊,我看反倒是把人彻底得罪了。”
晓阳靠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说道:“臧登峰年轻,又是市委常委,是不能得罪。不过,这个臧登峰对牌局还是很看重的,这个和齐永林有些像啊,你看他今天说话表态,都有齐永林的影子。”
我马上追问道:“齐永林的影子是什么意思?”
晓阳打了一个哈欠,看来今天一天的课也让她有些疲惫了,说道:“,你难道没听说过齐永林打牌的时候从来不看牌,直接往上面一推,这也就赢了,他和齐永林差不多。”说到这里,晓阳忽然又精神了:“还有,我想问问你,今天你们打牌的钱是哪里来的?”
我说道:“哎呀,说到钱的事,你还欠我300块钱呀,吴香梅是一人给了300,这钱咱不能欠呀,人情总是要还的。”
晓阳拍了拍床头上的包,说道:“你要是有事求我,我可是不困了啊,咱俩可得好好算算帐,300块钱,你都输了,这个,我可钱,我可不好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