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道方看到钟毅和王瑞凤等人都已经站起身来,便满脸笑意地朝着门口迎了过来。他伸出手,与钟毅紧紧握在一起,亲切地说道:“钟毅同志,辛苦啦,这次专门把你请过来,是让你来给我们好好上上课呀。”
在赵道方的身后,跟着省委秘书长周鸿基和分管农业的副省长岳峰。
赵道方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又上前一步,说道:“你们都是老熟人了,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来吧,咱们坐下来,直接进入主题。”
省委 1 号楼小会议室里,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试图驱散盛夏的燥热。深褐色的会议桌泛着沉稳的光泽,墙上 “实事求是” 四个鎏金大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市委书记钟毅端坐在会议桌一侧,微微挺直的脊背却难掩他内心的一丝紧张,毕竟此次汇报,关乎着东原市在全省的工作评价,更关乎着粮食生产数据背后的真相。
省委书记赵道方身着笔挺的衬衣,面容严肃而沉稳,他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声音低沉而有力:“都坐吧。” 那简短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省委秘书长周鸿基推了推黑框眼镜,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钟毅身上,语气看似温和,实则暗含压力:“钟毅同志,今天把你请过来,不要有心理负担。道方书记目的很简单,有两个数据让省里搞不懂,所以请你谈谈看法。一个是今年全国小麦总产量下跌 2%,而我省小麦总产量却上涨 10%。这一降一升,怀义同志做了批示,在全国粮食普遍性减产的情况下,咱们省粮食怎么实现的丰收?第二个问题,省里的意思是,在全省各地市普遍丰收的情况下,为什么唯独东原市出现减产?就这两个事,你要把原因搞清楚。”
赵道方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一伸手,主动开始分析起全国粮食减产的原因:“其实我可以回答第一个问题的前半部分,为什么全国粮食减产?今年以来,全国范围内出现大范围春旱,隔壁几个省还闹了蝗灾,而且今年暴雨频发,国家气象局连发多个预警,但咱们省整体没有受灾,这应该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钟毅深吸一口气,神情坦诚而坚定,说道:“道方书记,对于全国的形势,我认同您的判断,也赞成您的分析。今年我们也做了大量防汛准备工作,但农业确实靠天吃饭。东原没受恶劣天气影响,所以确保了颗粒归仓。在春季,我市有两条主要河流,黄河和平水河,这两条河流为我们提供了便利的灌溉条件,奠定了粮食丰收的基础。”
赵道方目光如炬,直视着岳峰省长,语重心长地说:“这件事本来该由泰民同志过问,但他跟着领导到欧洲访问去了,所以我来过问。钟毅同志,按你的说法,东原应该是风调雨顺吧?”
钟毅连忙点头,语气肯定:“是风调雨顺,条件甚至好于去年。”
赵道方眉头微皱,追问:“那就更不应该减产了。减产原因是什么?你们分析过没有?”
钟毅挺直腰板,开始汇报:“书记,我向您汇报。我们做了认真细致的分析,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干部统计口径不一,不同程度出现产量虚报、水分严重的情况。我这里有一份数据,东洪县在没有规范统计口径之前,亩产千斤,规范粮食统计、重新核准后的粮食产量只有 735 斤。正是因为这个县,引起了我们对粮食产量虚高的重视,市里下决心对粮食亩产进行重新统计。从统计结果来看,平均亩产 750 斤较为科学准确。”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赵道方的反应。
赵道方听完,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钟毅同志,你的意思是粮食统计有水分?”
钟毅神色认真,如实说道:“道方书记,粮食统计是专业细致的工作,但受限于干部水平和统计能力,存在不同程度的虚报估算情况。”
赵道方郑重点头,语气沉重:“钟毅同志,你这一挤水分,就挤掉了四分之一的粮食产量。东原 1000 万亩耕地,这个数据很大,放到全省来看,如果都能挤出来这些水分,那更是天文数字啊。” 他转头看向周鸿基,神情严肃:“鸿基,你经历过那个年代,应该清楚虚报产量带来的风险和隐患有多大,这是会饿死人的。”
感慨过后,赵道方郑重看向钟毅,眼神中满是赞赏:“钟毅同志很不简单,能在这种环境下说出真话、讲出实情,挤掉水分、减轻负担,这才是实事求是的高尚品格嘛。”
钟毅连忙回应:“道方书记,市里之所以下决心挤农业产量水分,一是东洪县新任县长有胆气和魄力,引起了市里重视;二是瑞凤同志以实事求是的作风狠抓数据统计,还原了真实水准。”
赵道方点头,看向周鸿基和岳峰:“鸿基、岳峰,我们都要学习钟毅同志这种胆气和魄力。” 说着,他还指了指墙上 “实事求是” 四个大字,那目光仿佛在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赵道方将目光转向主抓粮食生产的干部岳峰,语气虽平和,但字字有力:“全省小麦增产 10%,我是不是可以怀疑,这个数据水分很大,虽然我没全面调查,但凭常识就知道这里面水分很大。岳峰同志,你要检讨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敲了敲桌子,岳峰省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接着,赵道方又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王瑞凤补充了农资乱象。道明原委之后,赵道方神情严肃,语气严厉:“农资是农业稳产增收的关键,市场一直很混乱啊,国家一再出台文件规范,但在巨大利润诱惑下,有些不法商贩铤而走险,给粮食生产造成极大损失。” 他再次在岳峰面前敲了敲桌子,眼神坚定:“岳峰同志,给你三个月时间,必须查处一批、打击一批、关停一批。同时从制度上规范农资市场,该专营就专营,该联营就规范,不能陷入一关就死、一放就乱的恶性循环。”
岳峰省长刚进会议室时还满面春风,此刻却显得极为尴尬。他深知问题不是出在东原,而是全省普遍性的产量虚报,省农业厅难辞其咎,而省委书记的态度更是能随时影响干部的前途。他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每一笔都写得格外用力,记录完后,将笔轻轻放在笔记本上,欠身看向赵道方,语气诚恳:“道方书记,您放心,省农业厅一定会拿出有力措施整治农资市场,确保群众用上放心肥、放心药和放心种子。”
赵道方点点头,看了看表,会议已进行 20 多分钟。他转头微笑看着王瑞凤:“瑞凤啊,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王瑞凤摇摇头,轻声说道:“钟书记汇报得全面具体,我没有补充的。”
赵道方又看看周鸿基和岳峰,见众人都摇头,便说道:“那好吧,今天就这样。岳峰同志,你要尽快形成专报,等到泰民同志回来之后,省政府开常务会议要专题研究这件事,研究完报省委常委会,常委会讨论后再报国务院。核心原则只有一个,大大方方承认问题,痛痛快快改正错误,轻轻松松重整旗鼓。”
会议结束后,赵道方和蔼地将钟毅送到 1 号楼门口,紧紧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东原是个好地方,也是出干部的地方。” 他面带微笑,看向周鸿基和岳峰,又对钟毅说:“钟毅同志,东原的担子很重,你干得不错,辛苦了。”
钟毅心头一暖,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仿佛在此刻得到了彻底释放。他十分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以及背后隐藏的意义。
而在东原,下午,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热浪。我带着副县长刘超英,脚步匆匆地朝着市委常委、副市长臧登峰的办公室走去。我们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的时间虽不长,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内心既期待又忐忑,不知道关于县里电厂建设的事情,臧市长会给出怎样的答复。
没等多久,我们便推门进去。臧登峰坐在办公桌后,看到我和刘超英,神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我们会来。他摘下脸上的眼镜,轻轻放在桌子上,开口说道:“朝阳县长,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我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态度诚恳地说:“臧市长,我这次来就是向您检讨的。”
臧登峰摆摆手,说道:“不敢当啊,来吧,先坐。”
我们坐下后,一番客套寒暄,话题自然就转到了电厂建设的事情上。我详细地向臧市长汇报着电厂建设对于东洪县发展的必要性,从工业发展到居民生活,每一个方面都阐述得十分透彻。然而,臧登峰却神色凝重,听完后缓缓说道:“朝阳同志,电厂这事没那么简单。王瑞凤市长之前口头承诺向省计委和省电力局报备,在东原再增加两座上规模的电厂。但电厂和水库不一样,水库投个千把万就能修起来,电厂配套工程建设都是以亿为单位。大家都想拿国家的低息贷款和补贴贷款,可从国家政策来看,短期内不太可能。国家刚给了东原两个多亿低息贷款,下一步‘八五’规划后,一批项目落地又要几个亿。咱们国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们清楚,三角债问题把国家弄得很疲惫。我今天看到一组数据,全国三角债规模达到 3000 个亿。”
他顿了顿,拿起烟嘴在桌子上磕了磕,继续说道:“这 3000 亿还不能完全统计,咱们东原根本没上报。单是东北三省的三角债问题,就已经让国内名列前茅的大型钢铁厂面临停产,国家哪还敢轻易投钱?”
我心里猛地一沉,臧登峰副市长果然不愧是从市计划委员会出来的干部,对国家宏观政策了解得如此透彻,三言两语就道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但我仍不甘心,继续说道:“臧市长,三角债问题确实严重,但也不能影响我们县里建一座电厂吧。东洪县要发展,没有电就像车没有油,根本跑不起来。”
臧登峰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同情:“朝阳同志,不是我打击你积极性。今天上午,廖自文同志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给我汇报了一个小时。工业开发区是全市的工业龙头,按理说应该保证他们的用电,但现在也不敢保证。原因很简单,瑞凤同志还没把电厂指标申请下来,拿不到指标就拿不到贷款名额。除非大家都学临平县,让何书记发话,先建设再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