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权臣多死敌,高澄的命固然有很多人想算计,可这燕子献不该有任何理由,勉强说得上一点的,那或许就是自己。
风拂过面额,很多次,她动过念头取他性命,此刻尤甚,但也觉讽刺。
若是意动则罪,需要去杀的人又有多少呢?
最终没有落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高澄阅着温子昇所作碑文不由朗朗上口。
“献武雄图,志在澄清。韩陵一役,威扬八纮......再造魏室,德被苍生!”
只是越看其中‘临大节而不夺’,就不免想到荀济的讥讽。
可嘴角却是抿过一笑:“碑赋这事儿,交给温子昇来作果真没错......如今既然碑文已成,就将他下狱吧!至于他家中丁口,也全没入奴籍”
一旁陈元康蹙眉,急忙劝谏:“大将军,子昇大才,况且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大将军何不召他,详问清楚再做定夺?”
“长猷莫不是忘了孝庄杀尔朱?温子昇虽表面恬淡,却城府极深。
瞧他这碑赋,不难看出他的心,仍是向着天子......更何况他与元瑾关系匪浅,此次天子所为之事,温子昇岂会不知情?”
说罢,高澄瞪向王紘:“还不快去?”
陈元康见王紘抱手出了房门,回首望向高澄,再欲开口却被高澄打断。
“陈元康,温子昇之才我不是不知,正如当年我亦赏识荀济之才一般。”
说着眸色渐沉:“可偏偏最不识抬举的、最冥顽不灵的,就是这等文人!”
“你若执意求情,不如先去领一百军杖......”
陈元康泄去一口气,话到唇边终究咽了回去。
他知道,高澄这次不仅要斩断元魏宗室最后的妄想,更要让天下人都看清,与他为敌的下场。
即便背负暴虐残忍骂名,他也要将叛者当街烹杀。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他也要将温子昇投入大狱。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高澄不会有一丝心软,他要的,就是让人惧而生畏。
陈元康从军机堂出来,将一叠纸及笔砚匆匆收好,疾步向府狱赶去。
温子昇此时一身旧襦袍,困坐在牢室中央。
抬眼见到陈元康趋步而来,急忙起身。
“昌国公......”
陈元康将手中纸笔尽数递与温子昇,才缓声说道:
“大将军如今心思难测,子昇若有陈情,不妨尽书于此。等我呈递给大将军过目,或许将军就能释放子昇!\"
温子昇拿着纸笔默然片刻:
“昌国公好意子昇心领......只怕这就算我陈情于书,大将军非但不纳,反疑公与罪臣交通,岂非连累昌国公!”
“这笔砚纸张还请昌国公带回去吧!”
陈元康闻言沉色,温子昇如今不肯陈书,恐怕高澄所疑就是真的,毕竟邺城抓了那么多人,审了那么多人,卢斐对高澄报出了哪些名字,他并未全悉。
陈元康没有接回,而是远远作了一揖就匆匆离去了。
夜雨如梭,在檐角连绵成串。
温子昇蜷在秽草上,又扯下弊襦一角啃食,终是喉结滞涩,再难吞咽,嶙峋躯体渐渐僵冷下来。
秦姝牵马徐行,满街喧嚷如沸。
见宋游道牵着一辆驴车擦身而过,车上草席半卷,露出一截青白的手腕。
路旁私语不绝于耳:
“瞧,那不是太尉长史宋游道么?怎么亲自上街收尸啊?”
“听说是大才子温子昇,得罪了大将军,死了都没人敢收尸,只有他不惧大将军怪罪,才来的!”
“温子昇?温子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