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鹰的心猛地一跳,双翼瞬间收拢,如同陨星般朝着那片沙滩急坠而下!
破风声惊动了沙滩上的人。
阿涟猛地抬头,当看清那从天而降,带着风尘与伤痕的身影时,她湛蓝如海的眼眸瞬间蓄满了泪水,珍珠般的泪滴沿着光洁的脸颊滚落,在沙滩上化作浑圆的鲛珠。
“一走就是两年!生死不明!”
阿涟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怨怼,
“你还知道回来!”
此刻面对爱人的泪水,游鹰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古铜色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抱歉。”
他的目光随即被阿涟身后那个闻声抬起头的小男孩牢牢吸引。
男孩有着阿涟一样湛蓝清澈的大眼睛,五官轮廓却依稀可见游鹰的刚毅影子,只是神情却有些怯懦,带着孩童的纯真和对陌生来客的畏惧。
看到游鹰脸上那三道从额角斜贯至脸颊的狰狞伤疤,男孩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阿涟身后躲去,小手紧紧攥住了母亲的裙角。
游鹰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生硬:
“阿涟,这是…?”
阿涟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抹了把眼泪,将躲在自己身后的男孩轻轻往前推了推: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儿子了!”
“我儿子?”
游鹰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他上下打量着男孩的身量,
“我走之前你才怀胎数月,这才两年…”
“傻大个!”阿涟又气又笑,轻轻戳了戳游鹰结实的臂膀,
“他体内流着一半鲛人的血!我们海族的孩子,五年便可成年!你以为都像你们人族一样要养十几二十年吗?”
游鹰愣住了,随即一股混杂着激动、愧疚与狂喜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发出低沉而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我游鹰也当爹了!”
他张开那双布满老茧与伤痕的大手,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温和些,对着男孩道:
“儿子,过来!告诉爹,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被父亲豪放的笑声和脸上的疤痕吓得又往后缩了缩,求助地望向母亲。
游鹰见状,浓眉微皱,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九黎兵主的威严:
“小子,抬起头来!我游鹰的儿子,可不能这般胆小!别看你娘,回答我!”
男孩被父亲的气势所慑,小脸微微发白,但还是鼓起勇气,用稚嫩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回答:
“娘…娘说…等你回来…给我起名字…”
游鹰心头一软,看着儿子那过于内敛、甚至有些畏缩的模样,再想到九黎男儿应有的勇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沉吟片刻,伸出大手,粗糙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男孩柔软的发顶,声音斩钉截铁:
“好!从今天起,你就叫兵跃!跃动的跃!爹希望你像海里的飞鱼,像林中的豹子,活蹦乱跳,勇猛无畏!对得起爹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兵跃?”阿涟秀眉微蹙,扯了扯游鹰的衣角,低声道,
“你这起的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跟你姓?而且…和兵钺大长老名字同音,这…合适吗?”
游鹰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抬头望向岛屿中央那尊巍峨的蚩尤巨像,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沉重的缅怀:
“九黎族的后裔,流淌着蚩尤先祖的血液,自当承袭‘兵’姓!这是荣耀,亦是责任。”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继续道,
“至于兵钺…他…已在两界战争中......牺牲了。”
“什么?!”
阿涟湛蓝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尽显苍白。
那位在她印象中如同定海神针般强大、睿智、威严的第十任兵主兵钺,那位曾赐予游鹰新生,如同父亲般的长者…竟然陨落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得她脑海一片空白,身躯微微摇晃。
沙滩上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海浪温柔拍岸的哗哗声。兵跃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沉重,不安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游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他伸出双臂,将阿涟和兵跃紧紧拥入怀中,在妻子光洁的额头和儿子柔软的发顶,印下深深的一吻。
那吻,带着海风的咸涩,带着铁血硬汉的柔情,更带着无法言说的歉疚与决绝。
“阿涟,”他的声音低沉,“你们母子俩,先在九黎岛安心住些日子。”
他松开怀抱,目光投向北方那迷雾翻涌的遥远天际,眼神锐利如刀,
“我要去一趟北冥幽州,办一件…非去不可的事。”
“北冥幽州?!”阿涟失声惊呼,脸上瞬间布满惊惧,
“那里是洪荒妖族的巢穴!嗜血成性,凶残暴戾!与我们温顺的海族截然不同!你去那里做什么?!太危险了!”
她紧紧抓住游鹰的手臂,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不必多问。”游鹰轻轻拍了拍阿涟的手背,“等我回来。”
他深深看了泪眼婆娑的妻子和懵懂的儿子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再无犹豫,双翼轰然展开!游鹰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冲天而起!
风水生与风孝先对视一眼,向阿涟母子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化作两道流光,紧随游鹰之后,瞬间撕裂九黎岛上空温暖的空气,重新一头扎进北海那无边无际的浓雾之中,朝着更北方的黑暗绝域,疾驰而去。
阿涟抱着兵跃,望着丈夫消失的方向,湛蓝的眼眸中泪水无声滑落,在沙滩上化作一颗颗晶莹的鲛珠。
海浪温柔地卷来,又退去,带走了珍珠,却带不走那份沉甸甸的牵挂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