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两者自然是各有千秋,不过依学生之意还是更喜李诗多些。”
“非是杜甫不如李白,而是落花流水的雅趣终归更得学生心意一点,不知学生所言符不符合先生所想?”
言罢贾瑛眼底露出一丝狡黠之色道,等着裴之宜的回话。
他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谁又不爱千壑万峰的壮美之色。
果不其然,听罢此言,裴之宜开怀大笑起来道:
“真没有料到子珉还是我的知己啊,真不愧是我的学生!”
“为师行事向来便是这般随心随性,年轻时亦是如此。”
“从不屑于被这世间的陈规旧俗所桎梏,亦不畏惧旁人的眼光和非议。”
“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当有这般洒脱不羁的气魄,方能超脱凡庸登临顶峰。”
“无论所依何法,只要心正,走的就是堂堂大道!”
裴之宜轻哼一声,话题一转斥问道:“所以子珉你还认为诗词歌赋是末流小道吗?”
裴之宜对自己这位弟子可太了解了,贾瑛身上除了踏实勤恳的品性外,但让裴之宜称道的却是他卓绝非凡的诗才。
早年间贾瑛那些随性而发的诗句裴之宜看了也竟觉得每每让人意犹未尽。
只可惜贾瑛偏偏言道诗词虽妙但终究是艳科,恐耽于风花雪月,误了经世之学。
之后便只收敛心思一心学业,诗会歌宴一概不参加。
这倒是让裴之宜见了后颇为满意,弟子身负才华却毫无半分浮躁之气。
这副品性在同龄一辈年轻学子中都算实属难得。
然而近几个月时间里,贾瑛却似渐入歧途,心思竟愈发趋向老学究那样固陋死板。
观其最近所作文章,字里行间隐隐透着一股迷茫,裴之宜记在心里早有训导警戒之意。
裴之宜自身便是洒脱不羁、不拘世俗之流,年轻时同样纵情于山水之间,放浪于诗文之中。
即使他半生宦海沉浮,历经了风雨沧桑,心性却还是往常一般成熟大气。
裴之宜最恶的便是那些道貌岸然、虚伪做作的行径。
因此裴之宜既为贾瑛这三年间勤勉守恪的心性感到由衷的欢喜,暗自庆幸这孩子未被外界的诱惑所动摇。
但另一边同样不愿意看着贾瑛的灵动心思和飞扬才情被早早埋没。
他不久后即将起复,朝中如今纷繁复杂,新旧两党争斗不休,入了官场便很难脱身。
所以裴之宜便趁此机会再好生提点贾瑛一番,免得贾瑛日后自困于心。
不过如今看到贾瑛心思剔透一点即通,裴之宜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听到裴之宜所言,贾瑛面露一阵苦笑。
他哪里说的清楚这些才情斐然的诗句都是他偶然借鉴所得。
起初自己只不过是在裴之宜邀请几位同年好友的府里酒宴上,一时兴之所至,从而有感而发。
但贾瑛没承想竟引得众人当众侧目夸赞,甚至隐隐有些惊艳四座的模样。
裴之宜都向几位同年好友颇为感慨道自己平日里被这弟子瞒过了。
可随着这名声渐起,贾瑛的内心却愈发忐忑。
毕竟一次两次的“剽窃”倒也罢了,贾瑛还可以宽慰自己不过是权宜之计,正好也能顺势帮他扬些名声。
但若是真让他频繁地呼朋唤友,周旋于一场场的酒宴诗会之间,沉溺于风花雪月、吟风弄月之事。
将大好光阴虚掷于这看似风雅实则空洞的应酬之中,这绝非贾瑛内心所愿。
他心里很清楚,诗才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绝非长久之计。
否则他与那青楼戏子又有何区别?
最关键的是自己得有立身处世之基方能安心。
所以后来贾瑛便收敛了许多,但其中干系自然不能和裴之宜明言。
他只托言自己年少当以学业为重,不愿这般荒废时光,没想到此番举动倒是让裴之宜心生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