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儿的惊是在手心里,枝儿说不出话来,刚才手掌从星星头顶带过时,枝儿掌心里感觉到了一个突起的疱,有小半颗乒乓球那样大,那样硬。
枝儿口里骂着:“你个贪心不足的狗,一个月四五千块进项不够你家老的小的吃喝,在家里闲吊时你是怎么过的,你怎么不把那油灌车给卖了,何必只卖油呢!你不给我争气,尽给我添乱,我欠了你折星星什么,你这样气我!”心里却是急切的想拔开星星的头发看一看那个疱,看清楚。说着,手掌又半捂着,照着星星头顶的大致部位盖下去:的确是小半颗乒乓球那样大,仿佛有骨头在的那样一个硬疱!
这样的疱,花儿没有,根儿也没有;只枝儿有!
星星见枝儿气焰半散,又是下决心不肯帮忙的样子,无奈退了出去。
枝儿一惊非同小可,那样清晰地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给她梳头时的一幕:奶奶刚在枝儿头上一梳,枝儿突然大叫:“疼死了!”奶奶分开枝儿发际一看,“啪”的将桃木梳子在石炕栏上一拍,梳子立刻成了两半:“你这头我给你梳不了!让你妈给你梳去!”奶奶从来在妈跟前小声小气,这是唯一的一次在妈跟前壮大声音。
而妈呢,放下正洗的碗,慌忙将枝儿拉过一边。妈一声不出,仔细分开好她的发际,拾起半截梳子,小心地绕过那个突起。
“妈,我头上是不是长疮了?”
“不,这不是疮,也不是病,以后头发长了就盖住了,谁也不知道,枝儿,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头上有个疱。爸爸奶奶也不能说,就咱娘俩知道!”
“为什么?”
“因为,头上有疱就嫁不出去了。”
从此,祖母的话里就有了骨头似的,总也恶声恶气的,这恶气主要是对枝儿。枝儿那年才六岁,总以为是自己比弟弟和姐姐都优秀、好强,所以惹奶奶生气。但一切似乎更加复杂。
枝儿心里雨前走云一样想着这一切,无名之怒无处发,这时才发现丈夫还没有回来,深夜11点了,徐顺平还没有回来。手机半天只是空响。
“你在哪里死着呢?”
“在外头死着哩。”是懒洋洋的回答,一听仿佛有电视机的声音。
“快给我往回死!”
“正准备往回死呢。”还是懒洋洋的声音,枝儿把手机摔到床上。
徐顺平进门,懒洋洋的说同事灌了他两口酒,一付逆来顺受、愿打愿骂的样子。他瞟了一眼枝儿,满嘴酒气的说:“老佛爷,谁又得罪你了。”
枝儿说:“以后再灌了那尿水子,爱死哪儿哪儿死去,别回来!”
“知道了。”徐顺平合眼就要睡去。
徐顺平至今还是市日报社的一个小编辑,当初和枝儿同在一个广告公司打工,多年后,才在枝儿的大力支持下在报社有了一份伏案的工作。顺平生得文雅、俊美,性情平和,有一点小文采,永远忙忙碌碌,脚不停点,但凡事率性而为的多,没有什么计划,枝儿说他是只动爪子不动脑子,幼稚得可怕。徐顺平三十多岁,可喜总也体态端正,未发福的脸上俊美还是显而易见的,名牌男装穿在他身上,那是极合适的,他就像是一个被宠爱的宝宝,而且他这容貌,该当受到宠爱。
生活日渐成为一场独自的冲锋陷阵。独自在风尖浪头,少了必要的、相得益彰的陪衬,少了必要的微微仰头的看客,这对于枝儿来说,生活简直大失了意义。寻找看客的时候,突然发现徐顺平作她的一个看客都是这么提不上串。枝儿天生一个花旦,没有看客,枝儿的一切折腾给谁看呢,不白费了那许多功夫。
生活突然成为一场无有观众的表演,这表演还有效果吗?枝儿发现,她与这些看客的关系是不真实的,甚至,生活也不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