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后,与建设同城天涯,心语难诉。要说一句话岂止是三道拦,怕是千难万难!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再在北山呆下去呢。
千叶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婚礼呢,只是为了向建设证明她的大方,证明她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么在意他;可是万一要是情绪难抑怎么办,不是给自己难堪么;要是她扰乱了婚礼,建设会怎么看她呢。五内俱焚,心如刀绞之时,千叶的泪几乎不能自制。
在痛极之时,千叶决定提前离席,这显然不合适,但千叶已经站起来了。若秋问:“怎么?你!”
“我想出去走走。”千叶鼻吸堵塞了。
“我也去。”
两人一起走出了大厅,若秋知意,等在洗手间外。
千叶冷静些了,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里听着民歌,不去想新娘新郎来敬酒的紧张一刻。
新郎新娘还是来到了千叶所在的桌前。建设的大学室友、老乡李小强挤眉弄眼的在建设耳边低声低气:“建设,要红的,还是要黄的,在进洞房之前改正还来得及。”
一桌的同学校友大都敬过酒了,这下该到千叶。千叶早发觉新娘的眼光几次的飘过来,便愈发镇定,当两军真正交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可怕,这是千叶第一次正视高丽娜,一看,就再叹她不是建设要找的人,但建设找了她,建设就找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千叶心里顿然平静了许多。
千叶接过新郎添上,新娘递过来的酒,眼光融融如秋水似的看了一眼建设,再看一眼新娘,亲切微笑道:“祝你们幸福美满!百年好合!”
若秋、知智她们赶紧附议:“看千叶多会说,祝你们百年如合!幸福美满!”
丽娜笑了。
千叶,一袭鹅黄色的连衣裙,眼眸盈盈,长发如绸,双靥含笑,眉间清愁,真娇柔极了。不是她衬托了新娘的艳丽,倒是新娘衬托了她的娇美,几乎全场的年轻男女都注意到了她。
千叶的娇美与伤感,也衬托了南建设作为一个男人的巨大荣耀,建设在心里承认他的自私与残酷。千叶翩若惊鸿的仙姿,让作新郎的建设多了一重烘托背景;千叶的痛、落寞就像阳光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只衬托出他那时心情的晴朗、多姿多彩、多重意义的得意。
那是一场让建设多么荣耀的婚礼!可惜这荣耀是逝去得这样快,即使在这荣耀背后是有着五味杂陈,建设也是贪婪这荣耀的。
丽娜漂亮时尚,一年后,又添了可爱的女儿,带着妻女上街,见了昔时高中的同学,大学的校友。疏远的,淡淡的笑里生出了敬畏;亲近的,上来就是一拳:你小子,福份不浅啊,看你现在混的。丽娜在一边越发傲然的笑,好像这一切都是因她而来。而建设也感觉良好,不是自己因此而矮了几分,倒像是因此而高了几分。是什么让他会产生如此的感觉呢?是权利,是那个岳父。
南建设,你这个俗物!
但是,一切都在那九年零三个月时轰然倒塌了。建设半年内忙在医院,然后是岳父的丧事,新提拔的主任名单宣布后,建设这副主任分管的只是文件起草修改这一块,相当于一个秘书组组长。建设火里水里的煎熬了三个月,断然提出停薪留职,下乡养羊。
这断然里有多少的斩不断理还乱!
建设的父亲年少时就是一个揽工给人放羊的孩子,这下建设也要回去养羊了吗!建设内心里对于那一个主任之职的痴爱犹如旧时外妾对于一个大家庭的神往。女人能超脱对于男人的爱与期望吗?不能;男人能超脱对于权势、官位的爱与留恋吗?不能。一个是生来潜在骨里的本能,一个是几千年来融进精神里的本能。
建设想,既然千古里那有旷世之才,济世之能的男人都摆脱不了作权力的外妾、内伺,他也就不要过于责难、痛悔自己曾经一门心思地只想得到权利与权贵的宠爱。
如今骄宠全失,索性就远离权场,做一个自然、真正的男人吧。古贤者尚且能“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他怎么就不能独与一山青草、一川湖光,一群羊子往来。
南建设啊南建设,书卷里只慕先贤,诗行里直追神仙,到现实里呢,一个政府办主任,这比芝麻还小的官,却给他这样大的挫败,这样深的怅恨!
南建设当然不能知道,区委副书记的独生子丁勇代父亲来参加他的这场婚礼,见了木千叶,一眼就看上了她。人未近前搭言,内心竖起了勇敢坚定的大旗:一定要拿下。也在这个家和大酒店里举行比这更盛大的婚礼,越快越好!
是时,丁勇心里只恨自己父亲是区委副书记,而不是区委书记或更大的官职。
不到一年后,丁勇和千叶的婚礼也在家和大酒店举行。丁家上下喜气洋洋,新婚第二天,亲近的人,就从丁勇喜气洋洋的声气上知道,丁家娶了个货真价实的新媳妇。尽管儿媳妇在新婚第二天的夜间归来得晚一点,但媳妇说她习惯晚饭后散散步。那谦和的措词,让两位老人再不忍心埋怨。
“以后就让勇勇陪你一起去。”
背了人,丁勇说:“我还以为你逃婚了呢!不过已经迟了,昨天晚上,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是我的了!”
“瞎说什么呢!”
“错了!那就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人好了吧!我的新媳妇,不如他谁的呢。”丁勇喜的语无伦次。
建设也收到了请柬。建设不去参加千叶的婚礼的原因也许是,不到一年,建设的婚姻就显出了重重危机。他不想看到千叶嫁人。
那个初夏,那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新嫁娘,往往陪夫行走于街上,引来行人侧目,那做丈夫的十分自豪,但这旗袍不是穿给他看的。直到一次建设在街上偶然见了,便再也没有人见到她穿旗袍了。街头偶遇,三人淡淡问过,建设一眼看去,只见那一段柔软、流畅,那肉体就是丝绸,丝绸就是肉体,说不出的好,只是想将她轻轻的抱在怀里,轻轻的抱,怕皱了丝绸,怕晕了美人。
千叶身边那个男人太健壮了,太孔武有力了,浑身上下的气场太坚硬了,走在千叶身边,犹如一件铁器拴在了檀木家具上,说不出的生硬。建设这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合适其实是打眼便知;两个人是不是动了真情的相爱,也是打眼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