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女如花6(2 / 2)

本色 惠雁 2662 字 1个月前

建设将一些特别准备好的十元、五元钱放到女儿书桌角上,说:“千万记住你爸爸可还是副主任,别在同学面前小里小气给你爸丢人。”女儿就明白这里有着很多的正话反说。

“宝贝疙瘩,爸爸要洗衣服了,衣服给爸爸。”

“在洗衣机里,堆了老高了。”

生活像一张已经制好的日程表,不管你是否乐意,能否胜任,你都得去走进这个日程表。

建设不看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丽娜,进了卫生间洗衣服。洗衣机里,袜子、内衣、衬衫,什么都有,洗衣机里热哄哄的,都有味了。建设早已熟悉了这零乱,一一归类再洗,却没有发现女儿的内衣,便去书房低声问。

女儿低声说:“奶奶让我自己洗,奶奶说要是再让他儿子给我洗衣服,‘看我怎么拾掇你孙子!’”

建设笑了:“爸爸愿意给你洗,你是爸爸的宝贝,爸爸不告诉奶奶。”

“不要,我已经洗了。奶奶说我长得长溜溜的了,一点不知道心疼爸爸,尽坏爸爸的运气。”

建设走进洗漱间,将丽娜的内衣泡进洗衣盆里,呆呆地扎煞双手,心绪聚集,眼睛真实的湿了。

家中只有三兄弟,没有人帮母亲做家务,母亲忙完农业社的活儿,再忙家里洗衣做饭喂猪。作为长子,建设十二岁时就去小河里洗衣服,渐渐洗得有模有样了。母亲先是笑,后来就生了气:“你是小子就有个小子样,给妈洗两回衣服算什么孝顺里!你要是有点样子就把书念好!你爸爸一个单人单手难肠成啥了,你怎就看不见?你再给我假孝心,再要让我看见你洗衣抹碗,看我怎么拾掇你!”建设手背上挨了狠狠的一下,建设的手被打红了。

母亲其实早已经知道了儿子在给媳妇洗衣服,而且是洗内衣,这对于一个年老讲究忌讳的母亲来说,内心里是多么大的忍耐。

女儿走近前来,小声说:“爸爸,拾掇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好玩!”

“奶奶没有读过书,说的是地道的北山方言,连爸爸都听着太有意思了,这个‘拾掇’么,最恰切的用处是奶奶最常说的拾掇铺盖,就是整理、收拾的意思。”

“爸爸,我觉得这里面更有折叠、修理的意思。这个词好爽啊!”

“是有修理、重整的意思。其实,北山方言里还有更爽的词儿,比如奶奶有一回说:这个村子人家住得可雅调呢。你猜,这“雅调”是哪两个字?”建设一边搓衣一边教女,女儿懂得了祖母的语言,自然又与祖母亲一些。而且父女这样小声小气的对话成为一种别样的会心。

“ya diao,奶奶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家住得很稀疏的意思。你想,是哪两个字。”

“稀疏,那就‘野调’吧。”

“爸爸当时一听也这么想,野腔野调便是不整齐吧,但爸爸再一想,认为应该是‘雅调 ”两个字,散散漫漫,悠远有味,可不应该是‘雅调’两个字。呀,对你这个小学生来说,是有点难了”。

“爸爸, 我隐隐约约听出点味儿来了。”

“奶奶说的那个雅调,就是村里的人家一会儿三四户,一会又没有,隐隐约约拖了十几里地的样子,就像国画中的那种悠远的感觉。”

“哇塞,奶奶太酷了!”南楠压低了声音虚张兴奋。

洗好衣服,卧室里灯早关了。建设靠在沙发上,满心荒凉,仿佛还想着母亲的话:“再看见你洗衣抹碗,看我怎么拾掇你!”

“你爸爸一个单人单手难肠成啥了,你怎就看不见!”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反倒要父亲劝他:做事自在就行,不要太为难自己。

建设还是荒凉的坐着,想起母亲眼角的皱纹,母亲好像还坐在院里的石床上说,你爸也嫌我和的面软了;想起小时候母亲将他们哥三个按到大洗衣盆里给洗澡,母亲就像洗一颗南瓜,一个葫芦一样认真的给他们洗澡,发涩的手掌在他们身上摸索,“看,看这胳膊肘子黑成啥了。”母亲扭住他的胳膊,皱着眉头狠命的搓。建设喊疼死了,“疼就疼,你还脏着过年呀。”洗好了,遍身擦干,抱上炕,背上拍一打,再掖好被角。

夏天的小院里,常有母亲给父亲搓背,母亲一边搓,一边叨叨:“等等,还不净,还得换盆水。忙什么哩!”母亲将父亲也当成了不讲卫生的孩子,母亲将父亲的背也当作必洗的物件一样认真清洗。满院子里一切都归母亲统一归理、统一清洁。

建设已经长大,不愿再看母亲给父亲搓背,更不要母亲给他搓背了。建设想,有人给搓背一定很舒服。

只有母亲的手落在建设身上,那是爱与关怀。自从成年,自从离了母亲的手温,建设只有荒凉的脊背,荒凉的胸膛,甚至手也荒凉。没有一双女人的手爱惜他的肌肤,建设的手接触女人的肌肤很少是出于柔情蜜意,倒像是猎人与猎物。

这无耻的接触!

南建设,你怎么就会将手伸向了花儿呢,她还是一个孩子。你这个罪人!

建设晕晕乎乎要睡去了,意识到这样睡去是不可以的。回到卧室,丽娜一扬手就将建设推过,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还在两个月前的那一场愤怒里。

建设再拉,她却只是扭,“你不正好去找你那个知心的,你还碰我做什么。”

“别恶心了。到死你都忘不了,你累不累!”

“我是怕你忘不了!”

与丽娜的相处,包括是在卧室,所有的事都不能按照心愿顺利进行,丽娜就像一块坚硬的礁石,所有的话,所有的事,到了丽娜这儿只能粉身碎骨,要不就是百折百挠。

建设翻身卧倒:“那就早点睡吧。”

“鬼才相信你这两个月里是干干净净的!”

“我赌咒发誓的多少年了,你还是不相信,不相信算了,你爱怎想怎想,随边。”建设满身睡意,得睡且睡吧,别吵着了隔壁的女儿,眼里又闪过花儿惊恐的面影,他在天不亮之前躲开对不对呢?

建设恍惚睡去时,被子里伸进一只手来,在建设胸前狠命的一抓。

夫妻事毕,丽娜哭了。建设心软下来,他很知道丽娜的哭,但昏昏欲睡,与丽娜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即使是肌肤相亲的时刻。一支手臂给丽娜枕着,手指在丽娜肩上无力的捂了捂,建设几乎就要打起了鼾声。他希望丽娜也安睡,但丽娜不依,摇他推他扭他,又哭又说,多少冤屈道不尽。

这个任性的女人啊,又一次,或是最后一次断送了与丈夫达成和解的机会。

很可能,这样的机会就会改变了整个事情的方向,这最后一次的习惯性任性,是最后一根稻草。

有谁会有那自省,轻轻拿掉事态恶局中最后一根稻草呢!

这间房子里,这张床上的哭闹,耗尽了建设多少非男人的耐心和力气啊,建设终于觉得解脱了,觉得那哭就像是别人家传来的一样,只是略扰睡眠罢了。

心就是这样,当担当不起那劳累的时候,就会自然的放下。

在丽娜的推搡、哭泣中,南建设坦然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