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军屯兵海上,补给引航全靠这些周边渔民。
关系弄得太僵,没有任何意义。
说句最实在的,万一逼反了他们,给元人做了探子,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每次他们过来,这一片的疍民都不会跟别的地方那般四处逃跑。
甚至偶尔还会跟自己做点私货买卖。
关系还算融洽。
不过基本限定于其他渔民,这一家,平日里倒少接触。
也是没有办法,有得选,他也不想征用这家的渔船。
但昨夜几艘哨船和斥候跟元人遭遇,死了不少人,也伤了不少,而目前军中战船皆有调度,只能借助渔船。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只有一艘渔船在,平日里见的几艘都不见了踪影。
也是无奈,也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但结果却是真没想到。
老妇似乎知道几人想法,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舍不得阿蟹,更担心阿蟹出事。”
“可现在那北方的元人都打到这了,如果咱们大宋这一仗没打赢,就是丢下我这个拖累,靠着阿蟹一个人又能逃到哪?”
“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大家一条心,让阿蟹去参军,我舍不得,但如果连这点忙都不帮,那老婆子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陈五忽然拱手下拜:“我替那些受伤的弟兄谢谢您了!”
“您放心,我一定把人和船都安安全全带回来!”
突然,岸上的昌叔大声道:“用不着阿蟹这小子,我去也行,把船一定稳稳当当!”
“我去吧,我操舟也是好手!”
几个渔民也纷纷出声。
他们都是老渔民,但已经不出海许久,看手腕上的卖命钱都已经不在了。
说明以前他们曾在海上出过事,侥幸捡了条命活下来。
按阿蟹这条村的说法,就是卖命钱已经送给了龙王,就当抵了一次命,余生是不能在出海的。
可此情此景,他们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让一个少年上前线, 万一出了什么事,以后怎么面对老余家。
老妇摇摇头,道:“几位的好意心领了,但还是让阿蟹去吧,这船认他,便是沉了,那也怨不得人。”
说到这,也是叹了口气:“你们婆娘孩子还小,要是出了什么事,以后怎么活。”
“老妇我这把年纪也活够了,如果阿蟹...”
澹明连忙几步走向老妇身旁轻声安抚道:“阿嫲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忘记了,我水性可好了,憋气也厉害,去年潜到三丈深的海沟捞海参,昌叔他们哪个比得上我,那些草原上的人都是旱鸭子,有什么不对路我会直接跳船,游也游回来。”
又抬头对岸上的几个叔伯道:“放心吧,我脑子好着呢,不过我回来前阿嫲就拜托几位叔叔照顾了。”
言毕,又劝说了几句众人。
见实在拗不过澹明,余老妇人也坚决,几个渔民也只好应承下来。
“行了,诸位军爷带路吧。”澹明转过身看着陈五道:“不过我这船的情况你也见到了,如果遇上战斗,可不能靠太近,一个齐射我这小船就得沉了。”
陈五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放心,那个滩头还在我们控制范围,元人攻不下来。”
“那就出发吧。”澹明也不啰嗦,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老妇人身边,枯瘦的手掌传来熟悉的粗糙触感,只剩下一层松垮的皮肉裹着骨头。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小心翼翼将阿嫲缓缓扶下船,岸边的昌叔几人连忙上前搀扶。
又叮嘱几句叔伯,这才转身回船。
突然,衣摆扯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阿嫲。
发黑的铜钱串从她腕间褪下时,澹明闻到一股淡淡的咸腥味,那是浸透了海风的铜锈味,和他们家木门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戴着。”老人把铜钱往他手腕上套:“让你爹给你引路。”
说完,认真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孙子,便摆摆手:“去吧,早去早回。”
澹明抿了抿唇,认真点了点头。
最后检查了一遍缆绳,跳上船时特意踩了踩昨天新补的船板。
可以出发了。
当船桨划开水面时,澹明回头看见阿嫲站在及膝的海水里,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岸边晒着的渔网上。
一艘乌篷渔船在哨船的带领下渐渐驶离小滩头。
远方,红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