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刺史并非有心敢与大王交恶,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向大王施压。”
“要么我部交出那八千女子,要么就干脆全部杀掉,断不能让大王将人带回草原。”
帐中几名将领闻言怒目圆睁,虬髯戟张,正欲发作,却被步摇莫跋一个抬手止住。
“有趣。”这位蛮王摩挲着下巴追问:“以幽州刺史的性子,怕不会就此作罢吧?”
斥候连忙禀道:“次日,那卢照民又回到了刺史府,不知为何,竟一昧劝说幽州刺史放弃调动兵马,说愿意再次出使,与大王会晤,为这八千女子再争取一次。”
“哦?”步摇莫跋倒是真有些好奇:“那汉官转性子了?”
一员将领嗤笑道:“大概是见事不可为,想再送上些酒水,希望大王高兴之余赏他多些女子带走吧。”
“不然否则何必再来触这个霉头,反正大王的要求那汉人刺史没有答应,大王自然也不会放人,打又不敢打,谈又谈不拢,何必自取其辱。”
“有理,有理。”
其余几位将领纷纷点头。
步摇莫跋却眯起眼睛:“那汉官...不似这般肤浅。”
“若是那样,当日在这大帐中,他断然说不出那般话。”
“嗯....有趣...有趣。”
一五旬将领闻言眉头一皱,跨步出列:“大王是担心有诈?”
“未尝没有这个可能。”步摇莫跋微微颔首。
“汉人诡计多端,确实不可不防,不过我军势大,各州郡对我军避之不及,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区区一个郡守又能何为。”将领想了想,道:“若是大王实在不放心,何不请大祭司占卜?”
步摇莫跋踌躇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小小汉官无需惊动大祭司,传了出去草原上的其他部落会耻笑我族,先准备迎接吧。”
他霍然起身:“既然刺史要送本王礼,我等也不能失礼。”
“若是贵客上门,自有好酒相待。”步摇莫跋眼神微微一冷,声音骤然转寒:“若是包藏祸心,就劳烦诸位再陪本王踏平几座中原城池了。”
“也辛苦诸位受累再多带些财物归去。”
帐中顿时响起一片狞笑,众将抚刀齐喝:“谨遵王命!”
......
两个时辰后,蛮族大营五里外。
车轮声戛然而止,一支弓骑兵如狼群般将车队团团围住,顿时惹起一阵骚乱。
铁蹄踏起的尘土尚未落定,为首蛮将已策马而出,居高临下喝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我部大营!”
车队护卫校尉即刻驱马前进,拱手道:“范阳卢府君麾下校尉,奉幽州刺史钧命,特备美酒千坛,敬献大王。”
那蛮将闻言斜睨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大笑。
四周骑兵随即哄笑如雷,惊得车队民夫两腿发软,几个胆小的已瘫坐在地。
若不是官府强征,他们宁可饿死在幽州城内,也绝不愿踏出城门半步。
见到这个场景,那些个蛮族笑声愈发放肆。
羊就是羊,在狼面前就是一块肉!
“这些蛮族,明明斥候都放得上百里远,恐怕我们一出城,那步摇莫跋便已经收到消息,现在假装不知,故意给我下马威罢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笑声,卢照民已经不像当日那般恐惧。
大不了不过身死魂灭,既如此,又有何可惧。
想到这,卢照民看向正在专注折纸的澹明,道:“我出去打发他们。”
卢照民掀帘而出,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
待视线清晰,只见那蛮将仍在马上仰天大笑,周围骑兵也笑得前仰后合。
“放肆!”
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笑声戛然而止。
卢照民负手而立,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本官乃范阳郡守,奉刺史钧命前来拜会你家大王。”
他目光如电,直刺那蛮将:“尔等在此哄笑,是觉得你家大王可笑,还是认为两国会晤本就是场儿戏?!”
那蛮将脸色骤变,张口欲言。
“你...”
\"你什么你!\"卢照民不待他开口,厉声喝道:“区区一个巡哨裨将,也敢对本官无礼?便是你家大王在此,也要尊称一声'汉官'!”
蛮将额头渗出冷汗,握缰的手微微发抖。
“我...”
“我什么我!”卢照民步步紧逼:“今日赴约,本官携美酒千坛,算上前番所赠珠宝军粮,纵不论官阶品级,本官也是你家大王座上宾。尔等就是这般待客之道?!”
说罢,他忽然整肃衣冠,朗声诵道:“《礼记》有云:'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尔等蛮夷...”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引经据典的道德训诫,听得那些蛮族骑兵面面相觑,那蛮将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竟不敢再出一言。
马车内,澹明手中的符纸忽然一顿。
他微微侧耳,听着帐外那滔滔不绝的训斥声,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没想到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郡守大人,发起怒来竟是这么犀利。
骂人不带脏字啊。
那些引经据典的斥责,估计连中原的酸儒听了都要自愧不如。
就是不知这些蛮族,能听懂几分?
不过...澹明微微一笑,有这般气势,今晚的大事倒是多了几分把握。
他收回思绪,低头继续折着手中的符纸。
当最后一只蝴蝶成型时,八岁孩童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邃。
“姐姐们今晚能不能回家...”澹明轻声自语,指尖轻点纸蝶:“就看你们的了。”
纸蝶的翅膀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泛起一丝幽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