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稷的目光掠过沙窝里林立的牌位,他太懂得乱世里苟活的代价,自然也理解时静荷的处境,她在承受失亲之痛的同时,还能想着为姬家人刻下这么多的牌位,可见她确实如天祈太子所言——是个好女人。
他又怎么会责怪她。
墨云稷托住她手肘的力道忽然放轻,像触碰布满冰裂的薄胎瓷,随后为她引见温宁,“这位是我们燕池的公主,燕池王和王后唯一的女儿燕宁。是她,手刃啸元帝,为燕池百姓洗净‘罪奴’之名,重获自由。”
温宁不敢居功,本想说:这是每一位燕池儿女共同争取来的结果,可她明白,墨云稷此举是想让燕池百姓,包括眼前的时静荷重新找回信念和斗志。燕池公主的名声,不单单只是一个身份,更是百姓心中自由的火种,是一种象征,更是一种信念。
“小公主?”时静荷嘶哑的气音刚离唇就被风沙绞碎。
温宁颔首的瞬间,一颦一笑酷似蓝笙王后。
她惊喜的打量着温宁,年轻时,她倒是同老爷和夫人进宫见过陛下和王后,虽然也只是一眼,但蓝笙王后的美貌和才情冠绝天下,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王后那惊艳的模样。
莫不是骨血使然,蓝笙王后通身的斐然气质断然是学也学不来的。
温宁点点头,“是我。”
再一次得到肯定,时静荷双膝跪地,膝盖砸进沙窝传出一声闷响,“臣妇拜见公主。”
温宁指尖猛颤,这是臣民对公主的跪拜,亦是枯骨向时间的献祭。
“快请起。”温宁将她扶起,那双手却一直托着她的手肘,轻声问道:“你可认识时宴?”
“他是民妇的兄长。”时静荷不知温宁为何突然有此有此一问,忽觉呼吸窒在胸腔,“他可还好?”
果然——与温宁的猜测一般无二。
温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万没想到,居然在燕池的故土上,还可以找寻到时父的至亲,只可惜,阿姐香消玉损了,若是还活着,知晓还有一位姑姑尚在人间,该有多开心。
温宁眼中闪过一抹哀婉,“时父早已过世多年,我曾拜托姑母调查,却至今未找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时静荷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再次听见兄长的名字,竟是关于他的死讯,百感之间处处是凄苦,她回忆道:“当年燕池皇室遭歹人血洗,花公公拼死救出小公主,逃亡的路上正巧碰上我和月瀚,我这才知晓离开皇城这两个月里,家中竟发生这么大的事。花公公劝我不要回去,让我带着两个孩子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我虽痛心不已,惦念着想回去看看老爷和夫人最后一眼,但也深知事已至此,我已无力改变什么。当下要紧的事想办法保住皇室这唯一的血脉。
便改变方向,带花公公北上,可是中途遇上山匪,花公公为了保护小公主身死,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逃亡,实在艰难。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月瀚藏在山洞之中,留下一些干粮和水囊,并用大石围在四周,以防野兽攻击,随后带公主前往大宗与兄长见面,等她回去的时候,儿子就丢了。”
温宁得知自己的命竟是时静荷用自己和儿子的安危换来的,心中感激不尽,深深的鞠了一躬。